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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蝶衣的母亲是个妓女,而他自己演的也是妓女 —— 虞姬 —— 虽然社会地位高一些。

而他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妓女。

而他心爱的男人,也被一个妓女俘虏了。

他自己,也曾经出卖过色相,虽然可以替他辩护:那是被逼无奈。

其实,就人生而言,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逼迫一个人的。

程蝶衣的一生只有一个信仰:从一而终。

什么是他的这个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一”呢?

哦,我知道精神分析家们会怎么说:母亲、指头、师傅、师兄、霸王、京戏。

而这些所有东西都会凝缩 —— 是的,这是弗洛伊德《释梦》中的那个词 —— 成一个符号、一个器官、一个术语,男根(phallus)、阴茎、他者或者是身份(identity)。

母亲砍断他多出来的六指的时候,也砍断了他和母亲的纽带。

也象征地砍断了他的阴茎,我们不难听到用“指头”暗喻阴茎的俗语。

程蝶衣的命运就在于他一开始就被阉割,或者说压抑。

而他必须不断地追寻他丧失了的东西 —— 男根 —— 男性的根本所在。

他首先在自己的身上寻找,但是这种过程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受到阻挠。

戏班师傅告诉用殴打和酷刑告诉他:你不是男儿郎,而是女娇娥。

最有意思的是,处处维护他的师兄小石头也殴打了他,因为他的无意识总在用口误的形式呐喊: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小石头用一根烟管插进他的嘴巴,狠命搅动出血,这种举动似乎暗示着,你所寻找的男根在我这里,而不在你。

而程蝶衣似乎要一辈子接受的命运是:像那张出血的嘴巴一样,接纳、被动、违心、逆来顺受。

当然,在半生不熟的弗洛伊德主义者的眼里,这种举动是性感的。

所有的人,包括袁四爷、张太监和大部分热恋程蝶衣扮演者张国荣的影迷,都只能接受作为虞姬的程蝶衣。

是的,没有什么程蝶衣,也没有什么小豆子,哪怕是一个妓女的儿子,这样的身份他都没有。

只有一个旦角、一个虞姬、一个舞台上的妓女在生活着。而他只有成为具备这么一个身份,才能够得到尊重、赞赏、自我和爱。

作为程蝶衣的他,一个弃子,没有任何价值,激不起任何的欲望。

所以,他不能把戏和生活分开,一旦分开,他将要丧失身份,这预示着自我的死亡。

他怎么可能 —— 不能说“可以”,这个词对他太沉重 —— 成为一个男人呢?怎么可能具有男根呢?

他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了 —— 做一个永恒的姘妇(concubine),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

文革的时候,他说,我已经不是什么东西了,只剩一张皮!

他接受了这种安排。

不过,他接着说:“可是 —— ”

这个“可是”表明,探寻男根的历程从来没有停止过――可是你楚霸王也下跪了,你说这京戏能不亡吗?

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的,他需要找别人身上发现。然后,把自己和这个别人融为一体。

这个别人当然是师兄 —— 霸王,以及作为这种投射性探寻的语境 —— 京剧。

所以他发出邀请,要和师兄一辈子演《霸王别姬》,少一个月、一天、一分钟都不算一辈子。

这个邀请的含义是:让我成为你,让你成为我,同生共死。

这个霸王应该是有骨气的、临死不屈的,和他共赴死亡的盛宴。

可是段小楼提醒他:那是戏!这是疯魔。

是,这是一个残酷的游戏、一个注定破灭的梦想。

程蝶衣看到,原来一直保护他的师兄背叛了他、一直视为亲子的徒弟背叛了他。而且,不止一次。

没有什么霸王,没有什么虞姬,没有什么从一而终,只有琐碎、卑微的生命和聊以自慰的梦想 —— 京剧。

他受骗了。他说,我也要揭发,揭发才子佳人,揭发断壁残垣。

他要揭发他的梦,他的幻想,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是的,没有他幻想中的无所不能的好妈妈、好爸爸、好师兄、好男人,这一切都是幻想。

他说,你们都骗我。

哦,其实是自己在骗自己。

他写信给那个不存在母亲,把生活描述成一片美好。而这,不过是幻觉,和吸大烟产生的幻觉没什么不同。

或者我们可以说,包括所有人孜孜以求的男根,也是一种幻觉,它只能够在幻想的世界存在。

追寻男根的过程,终点矗立着一块路标,上面写着:“实际上没有男根。”

此路不通,没有阴茎、没有男根、也没有身份。

从一而终,可是哪里有个“一”让人可“从”呢?

程蝶衣,只有死路一条。

死之前,口误再次出现:“我本是男儿郎。”

对别人所有的幻想、投射都收回来了,他只能把男性的身份还给自己。

而这个执著的男人、这个小豆子、这个妓女的弃子必须杀死他自我的幻像 —— 虞姬。

这个幻象附着于他的肉身。

“虞姬总有一死啊。”那爷在怂恿把小豆子送给张太监时,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

我们无法想象,在《霸王别姬》中,虞姬和乌骓马想抱而泣,可是霸王却去投诚了。

霸王,气盖世,有气节,慨然赴死。

可那是戏,不是生活。

生活是,揭发后 —— 我们应该说揭发梦想后吗 —— 虞姬和菊仙凄然相对,而霸王不知在什么地方?

程蝶衣和菊仙,究竟谁是段小楼的乌骓马,谁是虞姬?

菊仙对爱情也有一个梦想,一个拯救他的男人,一个英雄,一个不离不弃的丈夫。

她能够放弃尊严、放弃面子、放弃喝彩,顺应时势。

但是这个梦她不能放弃。

她和段小楼结婚的时候,这个梦似乎实现过。

可是,当段小楼对造反派承认,她就是个妓女,我不爱她的时候,这个梦破了。

自杀的时候,她把现场布置成结婚的情景,通过死亡,她和自己的梦想合而为一。

她也在段小楼身上追寻霸王的影子。

直到最后,不知道她是否明白,这个霸王在她心里,从来就只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她生存的底线是:从一而终。这个“一”对她来说,似乎就是没有背叛的爱情。

可是没有背叛,爱情也就失去了价值。

或者说,背叛是根本的,爱情是用来压抑背叛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真正具有霸王气质 —— 执著、从一而终、坚定的理想主义精神 —— 的人恰恰是菊仙和程蝶衣。

菊仙和程蝶衣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潜意识中彼此爱着对方。

当然,这有一种母子恋的意味,程蝶衣戒毒时,呼唤母亲,和她拥抱,已经提示了这一点。

《别了,我的姘妇》是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字,farewell to my concubine !

绝妙的翻译,这隐含了一个事实,这里面没有霸王。

段小楼实际上是最可悲的人物,没有他的位置。

程蝶衣有他坚定的信仰、有他的身份。

菊仙也有。

而段小楼,什么都没有。

程蝶衣,不是什么东西,只剩一张皮。

而他,连一张皮都没有。

相比起来,菊仙和程蝶衣是幸福的,他们能够自杀,就说明他们还有一个身份、有一个自我。

而段小楼,连自我都没有、连身份都没有,要自杀也无从下手。

他要孝顺师傅,要照管师弟,要保证家庭的安稳,而且,还要与时俱进。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收敛锋芒,不能为所欲为。

可是,他不能脆弱、不能流泪、也不能临阵逃脱。他还要该出手时就出手,要救助弱小,要有点霸道,要不畏权贵,要不为五斗米折腰。

人们抛给他一个理想自我,霸王,供他认同。

这个理想,离他太远。

他很软弱、无能。

他自身难保,要靠师弟救命,何谈保护他人?

段小楼只有一个办法应付这些压力:以头撞砖。

自己攻击自己。从而避免别人的攻击。

可在文革的时候,就连这个方法都不管用了。

他始终不能成为霸王。因为他必须生存,而不能概然赴死。

霸王,向来是死人的专利。

在这个坚定的霸王,这个神性自我的照耀下,段小楼的生活越发显得猥琐和狼狈。

只有妓女和赌博,能让他暂且忘记自我。

可是这也无效,必须先有一个自我,才能忘我。

可要是连自我都没有呢?

哪怕一个虚假的自我,如程蝶衣的。

有的只是充满矛盾的、无法实现的几个自我理想 —— 孝顺懂事、少年老成的大师兄、演技精湛的戏子、除危济困的侠客、赚钱顾家的好男人。

所以,和师傅在一起的时候他让自己来满足师傅;和师弟在一起,他用自己来满足师弟;和老婆在一起,他又用自己来满足老婆;而造反派来了,他又用自己来满足造反派。

自我,包括其中的价值、尊严、爱,都是一个随时可以更改、可以替换、可以出租、可以赠送、可以售卖的东西。

只有一次,他拒绝了袁四爷的邀请,那是因为,袁四爷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欲望。

而他和伤兵争斗,也不是为了自我,而是为了程蝶衣。

任何人对他的欲望,哪怕是通过他来寄托自己对自我理想的欲望,他都无法拒绝。他必须抓住,从而欺骗自己:哦,我还是有些价值的。

尽管这是狐假虎威、尸位素餐。

段小楼不断地对程蝶衣强调:现实,现实,现实!

对他来说,有什么是现实的呢?

花酒?女人?戏?同胞之情?

正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现实可言,他才要拼命抓住现实。

而他拼命要抓住的东西,统统离他而去。

一个孤独的人。

比自杀的项羽更加孤独,项羽的身边有忠诚的战马和情人,心中有江东父老。

而来到段小楼身边的一切,都是相应那个霸王的幻影而来,在揭发之后,一切又潮水般退去。

他只有孤零零地呆着舞台上,畏缩在霸王的五彩的戏服和脸谱之后。

段小楼,更接近于我们,普通的中国男人。

他们生存着,只能生存着。

他们 —— 或者说,我们?—— 没有爱、没有尊严、没有快乐、也没有悲哀 —— 只有虚无飘渺的面子。

而这个面子,是其他人的。

永远都不属于我。

面子比男根更加虚无。我们可以明确知道,男根存在幻想的世界中,在死亡中可能与之相遇。

而面子,它告诉你:我不是幻想,也不存在于现实中,我是很真实的,但你永远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寄居。

面子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没有人见过他,但所有人都知道他。

是的,段小楼从来没爱过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的妻子菊仙,也知道必须在整个戏班在场的情况下,隐讳地向他求婚。

为了面子,为了大家的高兴,为了戏班同行的恻隐之心,段小楼会毫不犹豫的和菊仙结婚。

这不是他自己在结婚,就像一位咨询者所说:“我是为了别人结婚的。”

段小楼和菊仙的关系是一种“姘”的关系。

这种关系中,没有一个处在正确位置上的男人,也没有一个处在正确位置的女人。

只有拼凑、合并、和暧昧的生拉硬扯、欲语还休。

确切的说,段小楼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是“姘”的关系。

在这种关系中,他并不作为一个主体存在,而只是迎合、容纳、磨平自己的头角去适应别人。

他想要变成别人的一个部分,从而找到自己所在。

但是最后他发觉,在他努力生存下来的过程中,他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存在。

难道这不是最大的玩笑吗?

一个努力追寻生活的人,却因为追寻生活本身丧失了生活。

段小楼,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妓女。和那爷一模一样。

他们不可能从一而终,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包括“一”。

菊仙和程蝶衣的生命尽头,会有个声音告诉他们:“你追寻的东西是个空想。”

但是,并没有否认这种追寻的轨迹。

而段小楼道路的尽头,那个声音是,“你根本没有走过任何道路,也根本没有追寻过任何东西。虽然你以为你追寻过。”

有人说,心理健康的标准是适应社会。

那么,段小楼应该是最健康的,还有那个经理人那爷。

他们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的心理健康,自我功能良好,没有什么内心冲突,也没有太多的哀愁。

我们从来不会愚蠢到要追求从一而终,总是左右逢源的。

我们从来不会愚蠢到要追求从一而终,总是左右逢源的。

作者|李孟潮,精神分析家,心理咨询师,上海复旦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临床督导。文章出自《在电影院遇见弗洛伊德》。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这首令人浮想联翩的诗歌,是汉朝乐师李延年献给汉武帝的,令汉武帝不仅感叹:

“世上果真有这样的美女吗?”

果真有。就是李延年的妹妹。

借助这首曲子,这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成为汉武帝最宠幸的妃子,李夫人。

她之所以获得汉武帝的专宠,不光因其美貌,更重要的是她的智慧。

进宫数年后,李夫人重病。

汉武帝来探访,她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并叮嘱汉武帝在她死后照料她的兄弟。

汉武帝允诺说,只要你见我一面,我会赏赐千金,并拜你兄弟为官。

李夫人却说,赏赐与拜官都取决于帝王你,而不取决于见我一面。所以,还是不见。

汉武帝怒,想掀开被子,李夫人哭泣,汉武帝只好作罢,悻悻离去。

汉武帝走后,李夫人的兄弟们感到惊恐,问她为什么惹皇帝生气。

李夫人解释说,我是因美貌而得到宠幸:“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

假若皇帝看到我生病而不再如以前美貌的样子,对我的爱必然会减少,甚至会讨厌我,而一旦“恩绝”,你们还会得到皇帝的恩宠吗?

不久,李夫人病逝,而汉武帝果然对李夫人朝思暮想,甚至几次找道士为李夫人招魂。

一次恍惚间,以为真见到了她,因而发出了佳人为何“姗姗来迟”的感叹。

除了李夫人外,汉武帝最有名的另一个妃子是钩弋夫人。

那是汉武帝61岁时的一次出巡。

途中,他遇到一个少女。少女的双拳紧握,说是,出生后一直如此。

汉武帝令众宫女去掰,都掰不开。但汉武帝轻轻一掰就掰开了她的双手,并发现手心中有一个小玉钩。

她因而被称为“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得到了汉武帝的专宠,并生下了儿子弗陵。

汉武帝70岁,决议立弗陵为太子。但几天后,汉武帝便下令杀死钩弋夫人。

这时,钩弋夫人才24岁。

杀死她后,汉武帝问身边人:“世人怎么看待此事?”

有人回答:世人难以理解,为什么一方面立其子为太子,另一方面又杀其母。

汉武帝感叹,蠢人哪里知道他的考虑。历史很多祸乱都源自“主少、母壮”,并且,年轻的太后还会骄奢淫乱,就像吕后一样。

女人是什么?

法国历史学家米什莱说:“女人,是个相对的人。”

他的意思是,女人无法定义自身,而要通过“男人”来定义自身。

那么,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是什么?

李夫人和钩弋夫人的故事可以给出两个最具代表性的答案。

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

但正如李夫人所说,像汉武帝这样的男人,他爱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色相”。

假若一个男人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男人,那么他势必会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化入他的骨髓。

而钩弋夫人不仅美得“沉鱼落雁”,还给年逾60的汉武帝生一个儿子,帮助他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是更完美的女人了。

但和李夫人一样,在汉武帝那里,她自身的价值一样也是不存在的。

最具色相的李夫人是汉武帝宠幸的“性对象”,而钩弋夫人则是汉武帝传宗接代的“工具”。

她们唯独不是她们自己。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说,比弗洛伊德层面的“潜意识”更深的,是“集体无意识”。

每一个文化都有自己的集体无意识,而这集体无意识中,藏着很多原型。

每一个典型的人,都可以视为这个文化的集体无意识中的原型的映现。

由此,我们可以说,李夫人和钩弋夫人即是我们文化中的女性原型。

理解了她们的故事,也就理解了女人的很多心理。

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当你觉得很难理解现代女性的心理时,你不妨去想一想李夫人和钩弋夫人这些历史上的名女子的故事。

或许,你可以从那里找到一些答案。

回到那个问题:女人是什么?

如果,仅仅通过我做咨询的经历,则可以说:

女人,是想“抓住男人”而不得、并由此感到痛苦的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

我成年的女性来访者,基本上最初都是因“婚姻恋爱”的问题而来找我。

她们当中,有近80%的人有着类似的痛苦 —— 她们最在乎的男人不在乎她们。

常常有人会说,女人是情感的动物。

所以,一旦发现爱情似乎不存在时,她们就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中。

但我可以很确定地说,男人也是爱情的动物。一旦发现爱情不存在时,男人的整个存在感也会受到动摇。

问题是,男人和女人对爱情的理解不同,似乎可以概括成:

女人对爱情的理解,导致了男人的痛苦。

而男人想逃离这种痛苦时,就会被女人理解成“他们不爱自己”。

于是,男人会由此陷入更大的痛苦。

女人如何理解爱情?

我一位来访者的说法虽然极端一些,但非常典型,她对我说:

“丈夫对我好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在天堂;他对我坏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在地狱。为什么他偏偏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她说得理直气壮。

以至于那一刻,我在恍惚中以为,心理学中一个最基本的原则“每个人为自己的感受负责”真的不成立了。

作为咨询师,我理解她这种心理的合理性。

同时,作为男人,我也同情她的丈夫。

她对自己这个观点有多肯定,她的丈夫就会有多痛苦。

这种痛苦,俄罗斯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深有体会。

在一个飘雪的夜晚,82岁的托尔斯泰再也无法忍受妻子。他逃离家,逃入寒冷黑暗中。

11天后,他在一个火车站上死于肺炎,而临终前最后的要求是:不许妻子来到他的跟前。

列夫·托尔斯泰没有在他的生活中找到和平。

这种痛苦,美国总统林肯也深有体会。

他遭遇暗杀,身负重伤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最后一个要求也是:不许妻子来看他。

我一位来访者也描述过男人的这种痛苦。

他说,他的岳父去世前,看到他岳母走进房间的一瞬间,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向妻子伸出一支手,挥舞着,好像在对相处一生的妻子大喊:“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这几个男人的这种痛苦,在我看来,都源自于他们无法很好地处理妻子的那种人生哲学 ——“我的感受由你负责,你对我好一点我就在天堂,你对我坏一点我就在地狱,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看起来,这个人生哲学似乎没什么,不就是“好一点”吗?

但这其实是要加一个定语的——“时时刻刻”。

女人一旦有了这样的信念,她的注意力就会完全放在伴侣身上,这就成了男人不能承受的沉重。

对此,法国作家蒙特朗非常反感,他因而将女人描绘成男人的噩梦。

他欣赏尼采对女人的态度:“见女人时,带上一条鞭子”。

他认为男人必须高高在上,对女人必须粗暴,否则,女人就会吃掉他们的力量。

他说,对女人来说,爱就是“吞没”。在假装“给予”的同时,必须“攫取”之。

一如托尔斯泰夫人令人战栗的呐喊 :“我以他为命,为他而活,我要求他也像我对他一样来对待我。”

一位女士对我说,她爱她的先生。我问她,你怎样爱他呢。

她说:“每当他回到家里,我必定已为他准备好了一份水果、一杯茶水和一套睡衣。甚至,连牙刷上都挤好了牙膏。”

这简直像极了托尔斯泰夫人的心声:“以他为命,为他而活”!

但假若这就是全部,那也没什么。而这位女士在聊天中也一再强调说,这就是全部,她别无所求。

但她先生的感受却完全不同。

他对她说:“你不要为我做这些事。你为我做这些事时,总有期待。如果我满足不了你的期待,你就会生气。”

她恍若听不见先生的这番话。

她说:“我就是爱你,所以,我必须这样做。”

结果,她越这样做,先生越不耐烦。

我建议她试试按照先生的话去做。

她这样做了。

这时他说:“这就对了,这样我很舒服。”

并且很快,他对她的不耐烦减轻了。

这个“不耐烦”,是对女人暗含的那份“我要求他也像我对他一样来对待我”的抵触。

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情人、同样是著名哲学家的法国女子西蒙娜•德•波伏娃写了一部世界级的名著《第二性》,专门来探讨女性。

《第二性》书名的意思即,男人是第一性,女人是第二性,男人是“the one”,女人是“the other”。

翻译过来即,男人是“主体”,女人是“他者”。

所谓“他者”,即丧失了自我意识,处于他人或环境的支配下,完全处于客体地位,失去了主观人格的被异化了的人。

我们流传的萨特名言“他人即地狱”,其实意思是“他者即地狱”。

对于女性而言,因为种种原因,女性沦为了“他者”。所以,女性容易深陷于地狱中。

“他对我好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在天堂,他对我坏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在地狱。”

这说明,这位女子完全处于“他”的支配下,将自己置于“他者”的位置上。而结果,也当真如身处“地狱”。

但是,为什么女性容易陷入“他者”的地狱中呢?

李夫人和钩弋夫人的故事可以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那时,事实的确是:汉武帝这样的男人在掌控着一切。

李夫人和钩弋夫人的价值,甚至生死,都系于这个男人如何对待自己。

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说:一个人沦为了另一个人实现自己欲望的对象或工具,那么这种关系就是“我与它”的关系。

由此可以看到,李夫人就是汉武帝性欲与爱欲的对象,而钩弋夫人则是汉武帝传宗接代的工具。

不是她们将自己置于“他者”的位置上,是汉武帝强势地将她们置于这个地狱中。

李夫人对这一点洞若观火,并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将汉武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只给汉武帝展现自己最好的色相,而不让汉武帝看到自己的“色驰”,由此成了汉武帝梦牵魂绕的性欲与爱欲的完美对象。

钩弋夫人不能明白这一点,当汉武帝下令处死她时,她跪地哀号,而遭到汉武帝的呵斥:“快走快走,你反正是活不了的。”

据记载,她死后数天里“暴风扬尘”,就像是她的冤魂在哀号。

钩弋夫人的惨剧并非例外。

实际上,“荣其子、杀其母”是汉武帝的通例。他的妃子们一旦生了孩子,都会被他以各种名义处死。

他这样做,源自于他自己的经历。他幼时和刚上任时,曾受母亲和祖母很大的牵制。

所以,“主少母壮”并非是他在替自己的父辈或祖父辈有吕后这样的“超级专制的妈妈”而感叹,他是在为自己感叹。

由此,可以理解,他杀死钩弋夫人,看起来像是为年幼的儿子扫除障碍,但其实,是他想杀死母亲和祖母的潜意识心理的投射。

他谥号“孝武”,孝自然是针对母亲和祖母,但可以说,他对母亲和祖母表现得有多孝顺,他潜意识隐藏着的对母亲和祖母的攻击性就有多强,而这最终表现成他对妃子们的残酷逻辑 —— “荣其子杀其母”。

汉武帝的这种做法也并不孤独。在中国历史上,“荣其子杀其母”的做法相当常见。

那些史书记载的血泪故事里,女性的命运就犹如浮萍一样脆弱。

作为爱欲与性欲的对象,会有“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的后果,而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甚至可能会更惨烈。

李夫人对于汉武帝的意义,可以在现代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上找到很明显的对应。

男人对女人美貌的在乎,估计在每一个社会都是很主流的态度。

钩弋夫人对汉武帝的意义,在现代社会似乎不是很明显了。

可在最传统的地区,譬如潮汕和客家地区,女人还普遍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不过好在,主流的做法还是“因其子荣其母”。

但是,在这种地区,假若一个女人不能生儿子,或者很艰难才生了儿子,那么对她自己和对女儿们而言都可能会是一场噩梦。

我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一个女人生一个是女儿,又生一个还是女儿,于是就一直生,直到生了七八个女儿后才生了一个儿子,那时,她才可以不再做“生育机器”。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将女儿送给别人是很常见的事。欧美国家到中国来收养的孩子,多数就是这种家庭生出的女儿。

最恐怖的是,生下来的女儿被虐待、甚至被残杀。

我知道在一个家庭,在接连生了几个女儿后,最后一个女儿刚一落地,就被父亲活活摔死了。

作为一个女人,假若你是出生于这样的家庭,那么,你很难不陷入到“他者”的地狱中。

在我们国家,重男轻女至少有数千年的传承了。

所谓重男轻女,也就意味着:女人的价值不在于她们自身,而在于她们对男人来说是什么。

如果她们在男人的眼里是重要的,那么她们就是有价值的;

如果她们在男人的眼里是不重要的,那么她们就是没有价值的。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我好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在天堂,他对我坏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在地狱”,女人发出这样的感触,是非常有道理的。

对于钩弋夫人来说,这直接意味着生与死。

生与死是极端的表现,大多数女性的命运不会在这种极端处游走,但她们难以免除一种痛苦 —— “被抛弃”的痛苦。

被杀死是极致的“被抛弃”,被送人则是相对轻一些但也是极致的痛苦,而女性普遍所接受的痛苦到不了这种地步,她们所遭受的痛苦,主要是忽视、冷落乃至虐待。

更要命的是,她们之所以被忽视、冷落乃至虐待,原因常常仅仅是:她们是女孩。

并且,更更要命的是,最初这样对待她们的,恰恰是自己的妈妈,而且还是生命的最早期。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首先,成年女性的生命价值被否定了,她们必须依附于男人而生存。

她们作为女性而被蔑视、被否定甚至被欺辱,这令她们讨厌自己的“女性”身份。

接着,她们有了女儿。

如果不是有很好的觉知,她们会将对自己的“女性”身份的讨厌和抵触,淋漓尽致地投射到女儿身上。

在生命的最早期,这种讨厌和抵触可能会表现为:

她们不愿意碰触女儿;

不愿意给女儿喂奶;

忽视、冷落女儿,乃至虐待她们。

媒体经常有报道说,幼小的女孩身上被插进了很多针,而这些报道有时会证实,做如此残酷的事情的,恰恰是女孩的奶奶。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奶奶的智慧没有增长,反而是对自己女性身份的恨意逐渐增长。

这份恨意,最终会传递到幼小的女孩身上。

生命早期的这些创痛,是非常难以平复的。

托尔斯泰与林肯所遭遇的创痛是“被吞没”的创痛。这种创痛很深,但它比不上“被抛弃”的创痛。

托尔斯泰与林肯是有“自我”的。

他们的痛苦是发现,在与妻子的朝夕相处中,正在失去“自我”。他们的“自我”被妻子吞没了。

而他们的妻子是没有“自我”的。

她们所遭遇的被抛弃的痛苦,令她们很早就失去了“自我”。

并且,每当她们试着去寻找“自我”时,她们总是会碰到被抛弃的创痛。这种创痛看起来是不可修补的。

这时,她们就会去抓伴侣,而这看起来是有希望的。

这也是一种恶性循环,而且是一种上瘾。

因为看起来,当自己痛苦时,男人对自己好一点,真的会有天堂的感觉,所以她们会不断去追逐这种逃避痛苦的方式。

这种做法无异于吸毒。而男人早晚有一天,会拒绝做毒品。

所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要成为一个“主体”,女人就必须学习打破这个恶性循环。

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他们竟然也快高中毕业了。回想过去,有一点其实是华人家长的共同点,就是鼓励孩子多参加各种比赛。拿我们家来说,他们从“目的地想象(DI)大赛”,到科学设计比赛,再到各类世界数学竞赛……跑过的“战场”细数起来也有不少了。

如果只是为了参加比赛而比赛,意义就不是特别大。如果要总结一下,到底如何引导孩子特别是从小对理工方向感兴趣的孩子的好奇心与创造力,我想可以归纳为“三步走”,分别对应于孩子们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参与比赛的不同类型与目标。

小学阶段,创想力最重要

一定要Thinking Out of the Box

孩子们从三年级被选入学区的资优班(类似于国内的“重点班”),每周参加半天的特别培训。有一年有一项重要内容是培养创造性思维—Out of Box Thinking。为了验收成果,把思维方式运用到实践中,两个学区四,五年级的资优生举行了一场竞赛活动:Creative Problem Solving Bowl。

来自6个小学的总共30个孩子,随机组合分成5组,用大半天的时间进行比赛。这次竞赛的题目是:你已经有一辆3速自行车,可是特别想要一辆10级变速的高级自行车。父母不肯给你买。你的零花钱很少,也很难在课后找到稳定的工作。你准备怎么办?请想办法买车。

(胜出的小组会有获奖证书,且附有关于小组成果的详细介绍和认证。这和中国学校热衷发一纸“奖状”是有很大不同的)

按照学到的思维方式,各组成员在纸上列出以下内容:

1、Data Finding 发现数据:从题目中寻找可以帮助解决问题的信息。

1)已知数据:根据儿子的记录,他们组列了13条。比如,想要10速车,买不起,旧的自行车仍然可以用,很难找到工作...

2)想要知道的数据:儿子的小组列了9条,比如,自行车的价格?现在我有多少钱?可以卖什么东西吗?有没有重要节日临近...

2. Problem Finding 发现问题:根据发现的数据,陈述问题。

1)用什么方法,我可以得到车?我可以挣到钱?我可以说服我的父母?我可以得到一个工作?...

2)选择一个可以帮助你想出很多好点子的问题陈述。用什么方法,我可以得到车?

3. Idea Finding 找点子:尽量多地找点子。

最后,儿子小组列了13个点子。比如,卖东西(包括旧车);上街乞讨;别人给生日或者节日礼物时,跟人家要钱;捡东西去卖;改装旧车;做家务挣钱;参加一个电视比赛;说服店主,低价购买...

4. Solution Finding 寻找最好解决办法

1)列出评比点子的标准。

2)选择最主要的几个标准,使用它来评判你的点子,找到最好的点子,或者点子组合。

在表格上,横着写6个点子,竖着写6个评判标准。经过打分,找出得分最高的那个点子。

5. Plan of Action行动计划:列出行动计划,包括谁,怎么做,地点,时间,步骤和原因等。

最后,两个人的小组,一个选择参加电视比赛,game show,类似知识竞赛,答对题目得奖金,一个选择利用生日,拒绝其它礼物,让大家凑钱。时间非常短,孩子们的压力很大,还要做道具,排演短剧。最后,儿子的小组因为短剧演的幽默精彩,获得短剧奖。另一个小组,因为整个分析报告写得条例清楚,文字整洁,获得论文奖。

初中,修理汽车

动手实践与解决问题很重要

到了第二步,就要开始练习把脑子里的想法动手实践出来了。这并不是说小学时候不用动手,而是说,进入初中后,解决问题能力的培养,更加重要。

美国中小学生经常深入身边的企业和机构,在一线的职业体验和趣味社会实践中,了解行业背景知识,培养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养成动手的习惯。有一次,儿子就到飞机库去体验了一把汽车维修。

在前一周,他们已经利用一次会议时间,学习了汽车的基本知识和原理。家长老师教孩子们认各种部件,包括如何查找机油型号和要求量,以及怎样给汽车换机油等。

到了当天,所有参加的孩子被分成三组,有三辆不同的车给他们实习——小轿车,吉普车和小卡车。真的要给车换机油!孩子们学习用千斤顶把车顶起来,拆卸轮胎,直接趴到车下面去!还要试着给轮轴加润滑油。

等孩子回来后,我问,以后我不需要花钱请人给汽车换机油了吧?孩子说,换机油很简单!呵呵,我可不敢把家里的新车就这么交出去,不过,给车胎打气、换胎什么的,倒是能让孩子承包。这么一想,美国人自己修车的确实不少,我以前的老板麦克,就曾经把自己的车完全拆了,又安装上。同事老菲,不仅教会两个儿子怎么修车,连他女儿都会换机油!

下面是孩子们得到汽车维修勋章(完成任务后颁发的证明)前须完成的事情,几乎涵盖了所有汽车维修的大项,包括如何读表盘的数据和符号,怎样检查轮胎气压,发动机,制冷系统,电子系统,刹车系统等等。

高中阶段,参与科研

学术素养的提高成为关键

到了高中阶段,热爱理工科的孩子就应该进入第三步——提升与学术素养与科研能力。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在中国考清华北大,比在美国申请几所顶尖名校容易。清华北大每年在各省市录取的人数,是200 - 500多人,只要高考考进省里的前200名就可以了。在美国,申请顶尖名校,要看的东西太多!亚裔男生的难度最大,你就是GPA和SAT都满分,仍可能被这几个名校拒绝。而竞赛成绩和科研成果是让申请者获得名校青睐的两大砝码。所以,高中生参与科研,在美国的好高中,已经比较普遍。

美国高中,在展示自己的办学实力时,最爱吹的是有几个技术先进的实验室(相关阅读:孩子想发展超级兴趣,请到美国这15个超酷实验室)。

双胞胎所在的高中,是美国比较有名的公立高中,类似国内的省重点。不仅授课难度大,更为学生提供了很多科研机会。每周三的下午,是专门的科研时间。在9年级后半期,学生们开始选择科研方向和课题。

我上周参加了家长协会的讲座,10位老师介绍了学校的10个研究方向:写作,数学,电子工程,机电一体化,工程,计算机,农科,物理光纤,细胞,生化。校长特别说,如果学生在科研中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当然好;发现自己不喜欢什么,同样重要。不要到了研究生,才发现自己不喜欢做科研。

在我印象里,近几年,在高级别的青少年科研竞赛中,生物工程,癌症,细胞等研究是最容易获奖的。我们高中有三个高水平实验室,都是这些类的,每年都能拿回大奖。今年,在美国高中科研最大奖,Regeneron Science Talent Search(前西屋科学奖,英特尔科学奖)中,我们高中有8人进入半决赛,2人进入最后的名单 Finalists。都是癌症,细胞类研究项目,我想翻译都翻译不出来的题目。比如:

Exosensomal mi R-124a: Novel Translational Astrocyte Repair in Reactive Astrogliosis in vitro

The Living Drug: A Novel Method of Inducing Stem-Like Memory T Cells from Antigen-Experienced Cells for CAR-T Immunotherapy

FBXO-25: A Prognostic Indicator of Effective Cancer Treatment

可惜双胞胎对生化不感兴趣,无论我从小如何启发鼓励,他们都不想当医生,现在也不想参与任何生化类科研项目。其中一个觉得数学是自己的强项,选择数学研究。另一个对纯数学兴趣不大,在物理和工程这两个大方向上,犹豫不决。

这两个方向,学校的竞赛成绩没有那么突出,很可能是花了很多时间,却对大学申请没有太大作用。可是,咱们也不能太功利,逼着孩子干不喜欢的事情。我只能说,你找两个方向的老师都去聊聊。先干哪个都可以,只有体会了,你才能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个。

物理和光纤的研究方向,在他们所在的学校里比较新,力量不强。老师介绍说,你想研究什么都可以,他已经给几个学生在大学里找到辅导老师了。在大学工作的家长,得天独厚,可以给孩子很多辅导和帮助,或者找到大学里的研究机会。甚至听说两个家长互换孩子,给对方孩子辅导科研,免得被指责作假。我家在科研方面真是没有能力帮忙,只能靠他们在学校自己找机会了。

最近,双胞胎参加的比赛是美国的奥数赛——每年2月份的AMC10或12比赛。这次还出了个小插曲——大赛被传泄题,这也算是丑闻了。美国最著名的中学数学网站Art of Problem Solving上,孩子们讨论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现象其实防不胜防。于我们而言,没多大关系了,本来鼓励孩子参赛,就是鼓励他们探索学习,注入一个新动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