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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诚心诚意地认为:我们这一代父母,是有史以来最苦逼的一代父母。

比如,我有一个朋友,他说自己最骄傲的“成就”有两点:

一是白手起家做成了年入千万的公司;

二是坐在电脑前面好几个小时,眼睛都快瞪瞎了,才终于给儿子秒杀到了炙手可热的课后补习班。

再比如,我还有一个学霸朋友,他家儿子去上奥数,同桌有个漂亮女生,题目做着做着就哭得泣不成声。

然后,补课老师就赶忙跑过来安慰了,老师说:“不会做啊?没关系。我已经把所有题目都发给你的爸妈了。课堂上做不完回家做,回家不会做,让你爸妈学会了,接着教你做,直到会做为止……”

朋友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我私心以为:听了安慰以后,小姑娘一定哭得愈发惨烈了!

我只想说:老师你真是神补刀啊!老师你真是太残酷了!

于是很多朋友就对我说:“还是你开心啊,孩子不大,你们全家就逃到美国去了,课后班、兴趣班、补习班统统不用给孩子报,一放学,孩子们就在草地上跑跑跳跳,要多放松就有多放松,真好啊。”

我默默地擦了擦汗,这件事儿吧,说起来还真的挺复杂的。

1
放羊式的教育存在吗?

我的美国朋友有家邻居,墨西哥裔,家里有6个还不知道是7个孩子。他们家信奉的真正是“放羊式”教育。

孩子爸爸是园艺工人,专门帮助周边居民打理草坪和花园。这位爸爸有个爱好,就是看电视。趁着黑五打折,他花几百块买了个超级大的电视,屏幕大到客厅里都放不下。

客厅放不下怎么办呢?爸爸就把电视安在了车库里面,又在电视对面放上一组又软又大的沙发。

从此以后,只要爸爸休息在家,他家的车库门就是敞开的;只要车库门敞开,他家的电视就是放得哇哇响的。

他家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在家门口骑车、打球、做游戏,累了就和老爸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多久都可以。

上补习班?听都没有听说过!

上面这样的生活,是美国生活的一个面。以上这位爸爸并不是特例。许多老美真就是这样看着电视,开着party,无忧无虑地带孩子的。

所以说美国孩子过得轻松的人,并没有错。

可是,我还有一位朋友,他有一户白人邻居,同样是美国人,夫妻俩一个是斯坦福大学的老师,一个在知名IT公司工作,算是美国社会的上中产阶层。

这夫妻俩,住着很好的学区房,但因为不是顶级学区,所以“不得不”每天早上5点钟起床,把家里的孩子送去几十公里外的爷爷奶奶那里上学(爷爷奶奶住顶级学区)。

美国公立学校放学很早,小学生下午3点左右就没课了,作业负担也轻。可是,据我朋友说,每天晚上7点之前,这家邻居的孩子是不会在社区里露面的,因为放学以后,他们还要去上培训班。

当然,这对老师-工程师组合的白人夫妇在美国还算不上有钱人。真正的有钱人,比如公司CEO,会把孩子送到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去。

私立学校的价钱,永远对得起教学质量。好的私立,动辄一年四五万的学费,还不算杂七杂八的活动费用。

美国人又和中国人不同,中国家庭很多只有一个孩子,昂贵的私立,咬咬牙也就上了。美国人孩子多,上私立更加显得奢侈。

不过呢,私立学校有个好处,放学时间大多在6点左右。比公立学校多出来的那些时间,孩子们都在干什么呢?也是各种兴趣班。

我有朋友的孩子,就在这样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读书。3点以后,学校提供艺术、科学、体育等各类兴趣班供孩子们选择——有些兴趣班,比如舞蹈、足球,不需要另外付费;而另外一些高端的课程,比如科学实验机器人,比如象棋围棋高尔夫,比如马术帆船,都是从外面请来老师上课,必须另外付钱。

说到底,完全放养的教育是有的,但无论在哪个国家,中产阶层(及以上)都不会给孩子选择这样的教育。

2
华人的“兴趣大不同”

不过,就算一样是上课外班,美籍华人的课外班,和美籍老白的课外班,也是很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写墨西哥裔和非洲裔美国人的兴趣班?因为他们真的是放养式教育,真的基本不上课后班。)

先说数量上,美籍华人参加兴趣班的数量更多,涉及的范围也更广泛。

前几天我遭受了一位华人妈妈的一万点暴击——她告诉我,她所在的华人“推爸推妈团”里,每个妈妈每天下午都会带着孩子四处上兴趣班,从周一到周六,没有一天闲着的,只有星期天会放假一天。

“有些孩子一天要上两种不同的兴趣班,比如,一个钢琴加一个跆拳道;或者,一个数学加一个网球课。”

“有些华人孩子下午3点放学以后,上中文课后班到6点钟,接着再上一两个小时其他种类的课后班,回到家已经都8点了。”

“有些华人孩子同时在补习中文、西班牙语和英语三种语言。”

相比之下,我这种只给孩子报两三个班的,真是弱爆了!

除了数量,美籍华人在课后班内容的选择上,也和老白大不相同——

因为受了朋友的刺激,我给孩子们新报了一个学画画的课后班。不出所料,班上的孩子,90%是华人孩子,另外的10%里,还有90%是带亚裔混血的孩子。

我的孩子们还学钢琴,他们钢琴班上的孩子90%是华裔,另外10%里,差不多一半是印度人,一半是亚裔混血儿。

有一次我和一位当老师的老白朋友聊天,她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你们中国人,是不是每一个都会弹钢琴?”

我说:“是的,我们每一个人还都会少林功夫。”

玩笑归玩笑,回头想想还真的是,似乎我每一个身在美国的中国朋友家,都有几个小琴童。

而且我们中国人还特别舍得在钢琴上下血本。

我家孩子刚学琴的时候,我给买了个5000多美金的雅马哈。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方了,可是隔天我就受了刺激,因为朋友给她家孩子买了个古典三角大钢琴,占了整整一间客厅。

又隔了几天,我又受了一次刺激。

那天我在公园和几位越南妈妈聊天聊得挺好。一位越南妈妈说:“我要给孩子学钢琴了,我花了足足300块那么多钱买了个二手琴。”另一个妈妈说:“你买那么贵,万一孩子学到一半中途不学了怎么办?我就买了个几十块的电子琴。”

然后,她们俩一起转向我,也不问我家孩子是不是学了钢琴,只是问:“你买琴了没有?”

总之,咱们华人的兴趣比较偏向于“技巧型”、“学术型”。

美国的钢琴比赛,一排排全是亚裔孩子。有时候还能看到来自祖国的“比赛团”,刹那间就会有一种回到家乡的错觉。

“华人出学霸”,这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3
老白的兴趣在哪里?

那么,美国白人的孩子都在上什么样的兴趣班呢?

我家斜对面的邻居是徳裔美国人,三个儿子又高大又帅气。

据我观察,他们一个星期打两场冰球,学一次篮球。

为了配合他们的篮球课,他家老爸还在门口搭了个篮球架,供儿子们随时练习。

我带自家孩子去上冰球课的时候,他们的同学多数是白人。

我带孩子去上足球课,他们的同学多数是白人。

童子军活动,参与的孩子多数是白人。

就连跆拳道这样发源于韩国的运动,也受到了很多老美的追捧。放学以后,如果去我家附近的那家道馆看看,你就会发现:等候区坐着的,大部分是金发碧眼的老白父母。就连教练也是老白,说得一口流利的韩语,喊口令的时候,随时能够进行韩语和英文的“无缝衔接”。

白人明显热衷运动,两三岁的孩子,走路还摇摇晃晃地像只鸭子呢,就跑去游泳、踢足球、滑雪、打冰球了。

而且,越是群体性的体育活动,越是冲撞比较激烈的体育运动,白人孩子参加的比例就越高。

咱们华人呢?相对而言,会比较担心孩子的安全。

我的朋友就劝过我:“别带孩子打冰球,对抗太激烈,容易打出脑震荡。”

另外一个朋友劝我:“别带孩子踢足球,腿被铲骨折就麻烦了。”

还有朋友对我说:“滑雪课不要上,撞树上就完蛋了。”

相比之下,老白就比较神经大条。

有一次,我带孩子们上足球课,场边和一个意大利移民妈聊得蛮开心,她笑嘻嘻地抱怨说:“美国人真是太文明了。”

这话把我吓一跳,见惯了运动场边手舞足蹈给孩子加油的美国父母,我就从来也没觉得他们文明过。

意大利妈妈说:“要是在我们意大利,孩子在场上踢球,爸妈们在场下也恨不得互相踢起来……哪像美国人,就挥手叫两声goodjob就算了。这还叫踢足球吗?我家孩子的爸爸都看不下去了,说怪不得足球在美国没有希望……”

总之,美国白人孩子(尤其是低龄儿童),对学术类、艺术类课后班的参与度,远没有亚裔孩子那么高;

亚裔孩子虽然基本上也都要参加一两个体育类的兴趣班,但运动强度和“危险度”,仍然远远低于白人孩子。

而且,亚裔孩子对团体性体育项目的参与比例也要低一些。

4
美国版的“高考”指挥棒

为什么美国华裔和白人的课后班如此不同?

说白了,除了文化、性格和体格上的差异,华裔也是真没办法。

亚裔重视教育成绩好,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正因为成绩好,如果单单考虑成绩,亚裔申请美国大学将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分分钟碾压其他族裔的孩子。

于是,一些美国名校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明里暗里限制亚裔录取,来给其他族裔留出更多的录取名额。

2015年,一位华人家长曾经贴出一个帖子,抗议哈佛大学在录取上的“族裔歧视”。

帖子举了一位刚被哈佛录取的黑人孩子的例子,这个孩子SAT成绩只有1990分,没有主要获奖和课外活动;

而一位华人孩子,SAT2390分(足足高了400分),SAT三门满分,乐队首席小提琴手,学校计算机俱乐部创始人,7门AP满分……却只得到个“待定”的答复。

看完了哈佛对黑人学生的录取标准,我们再来看一下,一位2014年被哈佛录取的华人学生,究竟优秀到了什么样惨绝人寰的地步——

SAT2300分;

15门AP全部满分;

美国全国学者奖和奖学金;

加州科学奥林匹克比赛连续两届冠军;

学校物理和数学俱乐部负责人;

高中毕业开始创业;

热衷公益,每周去贫困地区辅导贫困儿童……

另外一名同样被哈佛录取的华人女生,除了各种学术奖项外,还是所在州的长跑冠军!

我还知道两个被藤校录取的华人孩子,除了成绩全A,玩得一手好乐器,一个在州长跑比赛中频频获奖,另一个是州摔跤比赛的亚军。

也就是说,亚裔的孩子要想进入名校,除了成绩要比其他族裔的孩子至少高出几百分,还需要在各个方面成为尖子和能人……

这也是身为亚裔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孩子送进“从学术,到文艺,再到体育”的课外班的原因。

和国内的父母们一样,美籍华裔父母也是为了帮孩子练好“高考”的十八般武艺啊。

越是被限制录取,越是要参加学术类课后班提高成绩;

越是被要求全面发展,越是什么课后班都需要上一点,以期提高综合竞争力。

亚裔学生的课后班热度,就是这样被一点点逼出来的。

所以各位家长们同胞们,哪儿也不比哪儿好过,走到哪里都是拼啊。

据《纽约时报》近日报道,全美35位精神科医生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认为特朗普有精神问题,根本无法领导美国。在公开信中,医生们描述特朗“情绪极度不稳”,一些人认为特朗普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NDP)。

一时间也引发了争议,有同行认为上述精神病专家可能涉嫌违规,此行为不仅违反了“戈德华特守则”(美国的精神病医生在亲自为病人诊断之前不能做出任何结论),也侮辱了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我有病,你有药吗?

“你们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每次给心理系的学生上《异常心理学》课,我都问他们这个问题。

我希望他们理解,“诊断”的本质是什么。

学生们总被这个问题惊到,他们低头窃笑。也许有人真的觉得我有病。这是他们的权利。没关系,我不用理会。鱼说你怎么不在水下生活,你不合群;鸟也可以鄙视我不会飞,弱到爆。但这是他们的想法,跟我没关系。

但,如果一个精神科专家说我有病,我没办法不理。

退回几十年,这个判断有可能让我被关进病房里。假如我挣扎反抗,还会被套上约束带,打安定针,就算是亲朋好友也爱莫能助。即使现在,《精神卫生法》明确规定了诊断权的范围,我还是有可能因此面临一大堆的限制和麻烦。会有人听到医生的一句话,就认定我是异类,歧视我,排挤我。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听说(我会小心翼翼地保守这个诊断的秘密),我自己也会在心里恐慌:我还是不是正常人?要不要接受治疗?会不会有一天病情恶化,遭遇不测?

你看,我没办法对专家的说法置之不理。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说的话,对我,以及更多的人,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他手握权力。注意,“权力”,不是“权利”。每个人都有说我有病没病的“权利”,但只有那些掌握“权力”的人,他们的说法才可以影响我的生活。

这种权力,叫做“诊断权”。

诊断,不只是一个判断,而是一个带着权力的判断。

权力,是诊断的本质。

怎么理解这句话?

很多人以为医生做诊断的时候,只是在做一个事实判断:“是”或“否”,“真”或“假”,就跟做数学题一样。但事实上,数学题只是观察和推理。而医生在对某个人下判断的同时,不只是观察和推理,他同时要决定社会(或者说,法律和法规覆盖的,由暴力作为后盾的整个体系)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这个人: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检查,需要治疗(甚至是强制治疗),不需要治疗,需要被隔离,需要被视为危险,需要接受处罚,或可以免于刑事处罚……

而且,诊断的权力不只是如此。

诊断并不是去单纯“描述”一些客观存在的指标,就像这个人的身高、体重、白细胞的数量,它是在借助这些客观指标做一个分类。这个分类,无论参考了多少标准,引用了多少理论,本质上都是“主观”的判断。

如果说生理疾病的诊断,还会参考大量客观的生理指标,相对显得更“与人的因素无关”一些的话,那么精神疾病的诊断,跟医生的主观因素,包括印象、观察、感受、经验、社会文化背景……关系是尤其密不可分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诊断的制订者(某些时候,甚至包括执行者),都会或多或少地,把自己的主观思考,放到这个区分的过程中,影响最终的分类结果。

同性恋的例子就不用多说了。曾经被看成一种精神障碍,现在被看成正常人。他们本身的客观指标并没有变,只是制订诊断标准的人想法变了。

即使有了严格的诊断体系,同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不同的医生也有可能给出不同的诊断。有的说有病,有的说没病。怎么办?申请会诊。会诊得到一个更高级别的结论。有一点像是法院判案,有争议,就可以请更高一级法院给出结论。但这个结论也不是“客观”的存在,不过是更审慎的“主观”而已。

所以,诊断最根本的权力,是一些人有权用自己的主观判断(换一个好听的说法,则是“专业知识”),使得另一些人得到区别对待(treatment)。

这里还有必要多说几句。

有的人说:“但一个人有病,就是有病啊,怎么能说是主观的。”

他们以为,首先存在一个客观意义上的“诊断”标准,有些人就是有病啊。大家只是委托医生,用这个标准把这些人挑出来,对他们实行“治疗”。

但是,这个顺序弄反了。

“病”,不是一个天然存在的东西,它的本质,是一个人为的分类体系。

古代没有诊断标准,人们照样对彼此进行分类。科学的诊断只不过区区几百年的历史,而人们区分出所谓正常和异常,普通和异端,多数和少数,恐怕已经有几千年了。记住,只在最近,才有了“诊断”这种东西。而长久以来人类一直都在把某些人挑出来,实行“治疗”(或其它各种各样的“对待”)。

好,我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诊断,是人类最近发明创造的一个体系。

目的是为了把一些人挑出来,加以区别对待。

为什么要把一些人挑出来?

原因可能有很多。最常见的原因就是:通过区分,为病人找到适当的治疗,可以有效缓解他们的痛苦,改善他们的生存质量。另外,也有可能减少他们家人的麻烦。也有时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比如给予“病人”多一点的关照和特权。还有一种原因,尽管有人可能不愿意承认,但它的确存在:就是“病人”本人未必能从分类中获得什么好处,但大多数“正常人”的利益可以得到保障,不管是对传染病患者的隔离,还是强制“疯子”住进精神病院。

大家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病是一种分类,而诊断,是实现这种分类的特权。

医生行使这种权力,来决定一些人受到整个社会的区别对待。

区别对待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这样做对人(至少是大多数人)有好处。

好,现在我们进入正题。

今天看到一条新闻,35位美国精神病学专家发表一封公开信,宣称特朗普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情绪极度不稳”,不适于担任总统职务。

这不是让我最震惊的。

最震惊的是,即使在同行指出这种做法不妥,违反戈德华特守则之后,这些专家仍然认为自己必须发声:“沉默将使得我们无法向媒体记者以及国会议员们提供我们的专业知识。我们担心,继续沉默将付出太大的代价。”

完全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

谁是天?“我”(精神病专家)的判断就是天。

希望这是假新闻,或者是假的35个精神病专家。

否则的话,这些人就太疯狂了。

他们完完全全扭曲了诊断的意义,他们把这件事歪曲为:“某人有病,这是一个事实。我们看到了(但不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事实,按照伦理,我们还应该为这个事实保密。然而为社稷苍生计,我们不得不把它说出来。”

这真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歪曲。

我们说了,病不是天然存在的事实,病是一个有主观参与的判断。

它的本质,是挑选哪些人需要被区别对待。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需要对有些人(有时是我们自己)做出这种分别,便把这个权力授予了精神病专家。请他们运用专业技能(包含了他们的主观经验)替我们完成这个区分,并(通过卫生部、法规、社会舆论等方式)对他们做出的判断给予配合。

这个权力有多大呢?想一想“免除刑责”四个字。

如果一个人有权力判断你是不是一个“病人”……

这个人想帮你的时候,他说:“你有A病”。你就可以走绿色通道,所有人都会照顾你,给你额外的特权,让你可以免于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这个人想毁你的时候,他说:“你有B病”。人人都会躲着你走,你取得的一切成就化为乌有,你说的话没有任何人相信(或当真),你的喜怒哀乐都变得像是一个笑话,你本该有的权利被夺走,甚至可能失去人身自由。

他有权让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同情你,照顾你,限制你,害怕你,轻视你。

极端情况下,他甚至可以发明一些新的“病”,宣称你就是这种新病的患者之一。在中国临沂,这足以让一个人接受电击。或者,在最轻微的情况下,没有特别严重的后果,也会让你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当然了,你说专家怎么会做这种事?专家都是有道德操守的。我完全赞同。然而这么大的权力,怎么可能只依靠道德来自律?项少龙老师名言曰:“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最好能从规则上,把权力关进笼子里。

笼子一直都有,就是“医生的诊室”。

由取得专业资格的医生,在指定的行医场所,以符合规则的方式进行操作,才可以对人进行病理意义上的“分类”和“处理”。这是一直以来行使诊断权的约定条件。因为诊断事关重大,所以需要格外的谨慎。如果不是一个人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区分(或者,在很少数的时候,允许由另一些人以慎重的方式,替代他做出决定),就不可以随随便便地对他进行这种分类。

正因为如此,美国精神病学会才在1973年制定了戈德华特守则:“精神病医生只有在亲自为一名患者进行诊断之后,才能给出诊断结论。”

那35位美国精神病学专家,越界了。

特朗普这个人,我们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尽情嘲笑。觉得他丑,觉得他坏,觉得他愚蠢,觉得美国在他的领导下一定会完蛋,这些都没问题。

你觉得这个人有“病”?也没问题。

因为你是“觉得”他有病而已。这是你个人的一种感觉,就像你也可以觉得我有病。你并没有把它上升为一种权力,用来影响一个人可能遭受的待遇。不用拿它当回事。大不了你把它说出来,对方不服气,也说你有病就是。

已经有不少媒体和自媒体发声,说特朗普有病了。不少人都认为他有自恋型人格障碍,还有人对照了诊断标准(这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事,买一本诊断书,看谁不顺眼,就找一个精神疾病一条一条拿出来对照),像模像样的。这话完全可以说,因为大家不是专家。他们的判断,就只是一个判断而已。

但是,精神病专家说这个人有病,就根本是另一个性质的事情。

因为他们真的拥有这个权力。

就像两个人吵架,互相说“信不信我打死你”,这只是吵架。但如果一个人真枪实弹地端着一把枪,再说“我打死你”,这就不再是吵架的事。

这些专家做的事,等于是说:“我们想行使这样一种权力,根据这个人呈现出来的某些特征,我们有权力号召公众对这样的人进行特殊限制。”

他们还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是在为正义说话。

这太可怕了。

当然,这事儿特朗普可能根本不在乎。

毕竟他不可能因为专家说两句话,就做不成总统了。

但就算如此,他多少也会遭到一点“病人”的待遇。以后人们会说:“你知道吗?特朗普是真的有病。”“谁说的?”“精神病专家,三十多个呢。”

这种待遇,如果落到普通人头上,意味着什么?

“你们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我在《异常心理学》课堂上提问。

“我是合法的精神科医生,”一个人可以回答我,“我觉得你有病。”

只要加上后面这句,我就惨了。不是“他觉得我有病”,而变成了“我真的有病”,或者说,他说出这句话,社会从此便可以对我作病人的对待。

这样的结果,可能发生在你我每个人的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下一次,当你听到精神病专家或精神科医生走到诊室之外,试图对一个并不是他病人的人发表诊断意见,无论他讲得有没有道理,无论我们心里是不是也有相似的意见,只要他拿出裁断者的架势,就不行。他刚一开口:“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我觉得这个人有……”,我们就要立刻制止他:

“闭嘴,回医院,做你该做的事。”

敲门声响,我打开咨询室的门,看见一位漂亮女性。

她说,我找曾医生。

我说,我就是。

然后,请她进屋。

跟着她进来的,是一股从她的外表和气质里散发出来的嗖嗖凉气。

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听完这个故事,我知道了她身上的凉气来自何处。

她叫玉梅,34岁,六年前结婚,有一个四岁多的女儿。

玉梅的父亲是一家国有工厂的工人,母亲是同一工厂的会计。父亲的父母都是农村的,所以有强烈的重男轻女思想。其父虽到了城市,却也深受影响。

玉梅上面有个大三岁的哥哥。

听母亲说,父亲还想要个儿子,就生了她,但没想到是个女儿。

她出生的那天晚上,父亲闷闷不乐,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母亲在医院都没人照顾。

 玉梅小时候,几乎没看见父亲对自己笑过,也从不记得什么时候被父亲抱过、亲过。

童年的记忆,在玉梅脑海里阴沉而机械。

阴沉的是父亲的脸,机械的是每天的生活内容。

父亲也偶尔跟玉梅说话。但说话的内容,永远是学习、学习和学习。

玉梅是很听话的女孩,从父亲那里知道学习重要,就学得很认真,再加上天资聪明,所以一直是年级的前几名。后来以很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

但父亲并没有因为玉梅考上大学而改变对她的态度。永远是那张严肃的脸,和保持距离的身体。

在大学里,玉梅去女同学家玩,看到了她们跟她们的父亲的亲热,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父女关系。这让她又羡慕又悲伤。

寒暑假回家之后,她也试图跟父亲亲近,但多番努力之后,就彻底绝望了。

父亲要么无动于衷,要么一如既往地只跟她谈学习,简直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大学毕业工作之后,玉梅有了男朋友,但她在电话里征得母亲同意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回家时,父亲竟然躲到了同事家里,一整天没回来。

玉梅伤透了心,童年的遭遇和后来的所有事情前后夹击,让她彻底意识到,父亲不爱自己、甚至讨厌自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她是女孩。

悲伤与愤怒的情感在心中起伏了几个来回之后,她选择了远离父亲:尽量不再见他,也尽量不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然后结婚并怀孕。

在怀孕期间,玉梅问丈夫,你希望要一个男孩还是女孩,丈夫回答说,都一样,但女孩更好。

玉梅认为丈夫说的是假话。

女儿出生后,玉梅从丈夫看女儿的眼神里看到,丈夫没有撒谎。

看到丈夫对女儿的宠爱,玉梅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丝丝嫉妒。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同样是父女关系,差别为什么就那么大呢?

玉梅本以为不跟父亲联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事实却恰好相反。

跟父亲在生活中的联系的确越来越少,但在梦里,父亲的形象却出现得越来越多。

有时候,梦里的父亲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自己温和体贴,说话时谈笑风生;而在更多的梦里,那个真实的父亲却在严厉地指责自己不孝。

最让玉梅内疚的是,她还经常梦见父亲病重或者死了,醒来时全身汗湿、惊恐无比。

这些梦如此地频繁,以至于都影响到了她日常的情绪。

玉梅最近一次见到父亲,是去年的春节,不得不见的时候。

那天短暂的一幕,会让玉梅铭记终身。

其他人都出门了,只留下父亲、玉梅和女儿,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大家一言不发。

三岁多的女儿站起来要去厕所,走得快了突然要摔倒在地,玉梅和父亲同时伸出手去,没抓到小孩,但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然后两个人都迅速地抽回手,就像触电一样,都觉得无比尴尬。

孩子摔倒地上迅速地又爬起来,就像没事一样。

玉梅和父亲却有事。

都在回想刚才本来很正常却有那么点“惊心动魄”的一幕。

其后的几个小时,父女俩都自觉地彼此离得远远的,互不“打扰”。

讲到这里,玉梅停了下来。

在整个叙述中,玉梅眼泪不断,手里已经拿着好几张湿透了又揉成了团的面巾纸。

我心里也难受。这次的咨询时间已到,我们约好三天后再聊。

过了三天。玉梅如约而至,然后我按照事先向好的思路,对玉梅提问。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父女之间的关系,跟一般男女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相同的和不相同的地方?

玉梅一怔,没想到我会这样问。

想了一会儿她说:“相同的地方,都是男性跟女性的关系,需要遵守一定的交往规则;不相同的地方,是他们有血缘关系。”

我点了点头,知道她在有意或者无意回避父女间也有异性相吸的那一面。不过没关系,承认这一点对她和她父亲来说,当然需要一点时间。

我接着问:“那你觉得,父女关系里有没有男女互间有好感的因素呢?”

为了避免误会,我加了一句:“我不是说父女间的性关系啊,人类禁止乱伦已经几千年了,现在只有很病的人才会那么做,我说的意思仅仅是,父女之间会不会有异性的吸引力存在?”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玉梅也许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跟父亲的关系,而且从她的个人经历来说,在她和父亲之间,完全不是异性相吸、而是“异性相斥”了。

大约出于礼貌,她没有反驳我的“荒唐”提问,保持了沉默。我不得不作一番解释。

我说:“人首先是一种动物。从最本质的生物学层面来说,异性相吸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哪怕是在父女之间。

有一个儿子,跟有一个女儿相比,对父亲来说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天然的状态应该是喜欢女儿和排斥儿子。

那为什么那么多的男人喜欢儿子呢?这就是社会学层面的了。

因为在落后的农业社会里,儿子力气大、更有用,这样的价值观一直传下来到现在,还在影响着一些人。

但是,社会学层面的东西是可以迅速变化的,生物学层面的东西是可以几千年不变的。

所以,到了你丈夫这一代受过好的教育的男性身上,他们明确地更希望自己有个女儿。”

我接着说:“你父亲对你的态度,当然不完全是受传统的影响,更多的应该是他自己的原因。来自他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实在太爱太爱你了。”

听到这里,玉梅抬起头来看着我,用几乎是责备的口气问道:“曾医生你怎么这么说啊?”

我知道我说出的这个结论,跟玉梅的真实体验完全相反,所以她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我接着问她:“你说刚刚情窦初开的初中一、二年级的男女生,单相思或者谈恋爱的时候有什么想法和表现?”

玉梅慢慢回答说:“那个年龄还懵懵懂懂的,心里喜欢谁又不敢表白,有时候反而表现得很不在意对方、甚至很讨厌对方。”

说到这里,玉梅开始面露惊恐,几乎用颤抖的声音说:“曾医生,你不会是说我爸爸是初中生吧?你不会是说我爸爸喜欢我、就像一个还不懂事的男孩那样,用跟心里相反的态度来表现吧?”

真是聪明的女人,我心想。

还没回答她的提问,我就听到了一阵不可遏制的哭泣声。

作为女儿,要承认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像青春期初期的男孩一样对待自己,这的确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我也感觉到一阵心痛。

较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用反问句回答了她的提问:“你说你们两个人的手碰到之后那种感觉、那种尴尬,像不像两个十一、二岁的初中生呢?”

然后我心想:所有的父亲都有一部分是男孩子呢,只不过你的父亲像男孩像得多一点罢了。

两周之后,在我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玉梅就像换了一个人。

如果说第一次见她时她显得冷气逼人的话,这次的她进门,大有春风扑面的感觉。

一个认为自己的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女孩,跟一个确定自己的父亲深爱自己的女孩相比,内心的风景和对环境的影响当然不会一样。

玉梅告诉我,“父亲是否爱自己”这个对她来说人生最大的谜在上次解开之后,她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甜了。

噩梦不再,周围在任何时候似乎都阳光灿烂了起来。

她还告诉我,这段时间,她想到了很多父亲的好,比如:出差买很多的礼物,让妈妈转交给她;加班加点地工作,为她赚上大学的钱等等。

说完这些,这个成熟的女人哈哈大笑说:“爸爸真的是像恋爱中的小男孩啊。”

然后表情骤变,变得顽皮而又狡诘,说:“过几天我就回去,好好逗逗他。”

我听得也无比高兴,半开玩笑地说:“慢点啊,别让他太不好意思啊。”玉梅又笑了:“说我知道分寸的,不会让他太难堪的。”

又过了两个星期,玉梅打电话告诉我,在她的“进攻”之下,父亲开始慢慢对自己的孙女表现出了作为外祖父的前所未有的柔情,而且玉梅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种柔情,决不会是针对一个同样是自己第三代的男孩子的。

玉梅还说:“我成功地把爸爸从初中男生变成了高中男生。”

作为玉梅的心理医生,我感谢她向我呈现了一个如此伤感又如此美丽的父女情深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给了我很多教益,使我知道了怎么才算是一个好的父亲。

我选择,我自由,我存在。

存在主义哲学,可以概括为这样的三句话。

其中,关键是“选择”。

你的选择决定了你是谁。

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的第一部中,青梅竹马的瑞秋对布鲁斯·韦恩说:你内心深处如何并不重要,你的所作所为决定了你是谁。

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不是至理。

至理是:

你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这极为重要。

看清楚,你可以更好地做选择。

你的选择,最终决定了你是谁。

作为一个能量体,如果不被看见,那就会成为黑色的。而如果被看见,那就会被照亮。

所以,爱,就是答案。

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能量体,你可以照亮你自己。

当你做每一个选择时,它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权力欲”?它是出于“生的能量”,还是出于“死的能量”?

这极为关键。

当你有意识、有觉知地选择爱、选择生时,你就照亮了自己这个能量体,荣耀了你自己。

我在《我不想生气了,我想和你在一起》里写过,当儿童表现出他的攻击性时,被父母抱持,并予以人性的回应,这份黑色的狰狞的能量,就会变得人性化。

这是黑色能量的一个转化方式。

这份转化,从根本上来说,得由自己完成。

你每一个主动的选择,都是这份能量在表达。所以你如何选择,就是你的生命的根本所在。

并且,必须是主动的选择。

即:你作为一个能量体,带着“主体感”而伸展。

这时,你才能感受这份能量的存在,然后才谈得上做选择。

如果都碰触不到这份能量的存在,选择就意味着是“被动”的,也就没有意义,转化也就不会发生。

这里谈到的能量,可以说是“人性”,也可以说是“存在”,或者是“道”……

假若你是一个好人,貌似“做好人”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这时候的你,是被动消极的,而不是主动在做选择,所以这不一样。

作为一个被动消极的好人,一切就好像只是一张皮而已。

它浮动在能量体之外,而能量体自身,还是因没有被看见,而是黑色的。这份黑色的能量体,就如同电影《画皮》中,周迅将皮囊脱下来之后的形象。

所以,主动地、带着“主体感”地去做选择,很重要。

这才最终塑造了你是谁。

童年期好的养育,就像是父母给我们种下了一颗种子。你被允许做自己,而且你体验到了黑色能量可以如何被转化,这有多美好,并且,你还将父母内化到心中,成为你自我观察的一面镜子。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婴儿到幼儿,到少年,到青年,到成年,再到衰老乃至死亡,一个能量体会是一个完整的展开过程。

它非常复杂,不可能再由其他任何人完成,只能由你自己完成。

譬如诺兰的《蝙蝠侠》中,布鲁斯·韦恩有一个堪称理想的父亲。

当布鲁斯掉到井中被蝙蝠吓坏后,这位父亲的处理过程,温暖、坚定、有力,而这是他的一贯模式,给儿子种下了一颗极好的种子。

后来,当布鲁斯被外在和内在的黑暗侵袭时,不管多艰难,最终都做到了,他的选择都照亮了这些“黑暗”,而最终成为众所周知的英雄,至于他自己,都超越了英雄的范畴。

《蝙蝠侠》《蜘蛛侠》《超人》《魔戒》《霍比特人》《星球大战》《权力的游戏》等影视,多受益于一个概念 ——“英雄之旅”。

这个概念,最初来自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

在坎贝尔看来,最重要的自由,或者说自由的真谛,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拥抱了内在黑暗后达成的一种状态。

坎贝尔将这个历程称为“英雄之旅”。

譬如《蝙蝠侠》中,布鲁斯·韦恩跌入深井 —— 这是潜意识深处的隐喻,他被从黑暗中飞过来的黑色蝙蝠吓到 —— 其实他惧怕的,是自己内心的黑暗。

他流浪时,看似处理的是父母被杀带来的仇恨,但其实还是他自己内在的黑暗,最终他战胜内心的恐惧,拥抱了内在黑暗。

在这个历程中,你看似是与外界作战,其实是借此来锤炼你的自我。

一般的自由观,认为妨碍自己自由的是外界,但其实真正妨碍自由的,恰恰是你的自我。

我总讲“成为你自己”,完整地“成为你自己”的历程,即“英雄之旅”。

这至少需要两点:

在现实世界展开你的心

由此,你将难以观察的内在世界,投射到了外部世界上,就如同将电影胶片投射到了屏幕上。这样,你才能观察到,你的心是怎样的。

深入认识你自己

特别是那些让你恐惧的部分。最初你不可避免地会认为,是外部世界让你恐惧,最后你会发现,你真正恐惧的,是自己的内在。

这个历程的关键,不是变得更好,而是能碰触到你自己真实的、看似恐怖的人性。

英雄之旅,不是一棵小树拼命长成正能量满满的大树,而是同时也深入黑暗汲取能量的完整大树。

它的树冠伸向明亮的天空,树根则扎根黑暗的大地。

这个过程的关键,是碰触痛苦与黑暗。

碰触了自己的痛苦,才能懂得别人的痛苦;

碰触了自己的黑暗,才能容纳别人的黑暗。

并且,真碰触到时,会发现痛苦中有馈赠,而黑暗即是力量与生命。

对一个男孩而言,英雄之旅要经历这样一个历程:

第一阶段 ,爱妈妈,同时与爸爸竞争,视“爸爸”为坏人。

这一点投射到神话中,即与女神相会,并杀死恐怖的食人魔;

第二阶段 ,远离妈妈或妻子,视“女性”为坏人,向父亲表达忠诚。

这一点投射到神话中,即远离妻子或女神,皈依上帝或国王。

最后发现 ,外部世界的善与恶,是内心善与恶的投射,这两者是一致的。

于是,内心和解,超越好与坏等二元对立。

这个历程,不可能在养育中完成,但如果少制造分裂,这条路会容易很多。

一个孩子要成为英雄,活力须得到伸展,而这一过程中,他势必要背叛他的父母。

这还不够,他还要完成心理上弑父弑母的历程,成为一个拥有充沛活力的完整之人。人性的和解,不以“活力丧失”为代价。

若想孩子成为完整之人,父母得接受这种背叛。这或是养孩子最难之处。

三大类心理疾病中,神经症最轻,但缺乏魅力,而严重如边缘人格和反社会人格,却有魅力,原因是他们的活力在伸展。

艺术家中,常见躁狂、抑郁乃至精神分裂,或也是因这一点。

所谓正常人,即一般意义的健康人,不可避免有神经症特质 —— 活力被压抑。但他们的活力一旦被解锁,最容易实现和解。

许多人觉得:古希腊神话都什么玩意啊,滥性、乱伦、情绪失控、超自恋。

但它们最接近人性。且,谁都可以输或赢,宙斯都能败给赫拉克勒斯。

而过于理想化的神话,常反映着不可调和的偏执分裂。

我认为,英雄之旅有三个阶段:

一、花园。孩童在伊甸园般的怀抱中,纯洁美好。

二、沙漠。你如同骆驼,忍辱负重地行走在漫漫旅途中,见证复杂而完整的人性,你本想通过简单的行善与忍耐,抱着其他一些单纯而看似正确的信念,与他人乃至世界相处,却发现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你不断受挫。

三、狮子。你有力量地活着。你看到了外界的复杂和内在的复杂,你发现你必须把真实的自己拿出来。

如近几年热播的美剧《权力的游戏》,非常符合这三个阶段。

最初,史塔克家族如同花园,温暖、热情、富有正义感、坚定有力,小史塔克们在这座花园里充分地享受着美好。

第二阶段,随着父亲奈德被陷害被杀,小史塔克们开始进入荒漠。

他们忍辱负重,并抱着一些简单而看似正确的理念,付出惨重代价,如长子罗伯,英明神武,没输过一场战役,但他的正义感、简单处理问题的方式和疾恶如仇 —— 更重要的是包裹在其中的浓浓自恋,最终导致家破人亡,其他史塔克们也都开始在荒漠中艰难行走,如同骆驼。

第三阶段,经过历练,史塔克们都成了狮子。

他们逐渐变得成熟,对人性的复杂,对人情冷暖,有了全面的理解,他们变得更有智慧,也更有力量,但都没有因此变成恶人,他们在艰难情形下,做复杂的选择时,都还是坚持了富有人性的选择。

最终,史塔克们都成了英雄,但不是受家族庇护的英雄,而首先是,他们自己的英雄。

若想象力重结果不重过程,太可惜

我今天要讲的是科学与艺术的融合。

在小朋友的头脑中,科学是什么呢?一提到科学,你会想到什么?有的小朋友会想到实验、科技、机器人,有的会想到爱因斯坦、火箭、实验室等很多关于机械的、逻辑性很强的知识,会认为科学家就是戴着厚厚的大眼镜,坐在实验室里面,说出的话都是“E=MC2(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的推论)”等大家听不懂的方程和逻辑推导,非常的严谨。

那么提到艺术,小朋友又会想到什么呢?可能会想到绘画、古琴、手工、音乐、舞蹈,也可能会想到画家,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他们非常的浪漫、不羁,每天身上涂满了颜料在画室中作画。所以科技和艺术,似乎是差别非常远的。

当提到科学和艺术的融合,你能想到什么?刚才说的科学与艺术这两幅画面、两幅途径,能够连接到一起吗?到底怎么融合呢?是让机器人跳舞呢,还是可以画出来一个火箭来?还是说让戴着厚厚的大眼镜的科学家说着公式,到画室里面去画画呢?

其实,这些想象都太注重结果了,我们都已经开始想象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的样子,无论是机器人、火箭、一幅画还是舞台上的音乐表演这些都是结果,都已经是终点站了。

每个孩子都可以

同时是科学家和艺术家

我们说科学和艺术的融合,实际上是要回到源头,回到出发点去想,科学是什么?艺术是什么?

从源头上来看,科学是什么呢?现代科学的源头实际上是从古希腊开始的,古希腊的一些哲学家们开始思考:万物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万物的本质是什么?树林、草、太阳等物体的本原是什么?在这种思考中逐渐衍生出了科学。

所以,科学就是一种好奇,是去探索,是看到了万物之后找到背后的原因。

所以我会把科学比做“探宝",它是一场寻宝的旅行,科学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一种探索的心。孩子们什么时候是一个科学家呢?就是在回家发现桌上一盘好吃的菜,然后想去了解一下这个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这个时候你就是科学家,只要你想要探索就是科学家,科学的源头就是探索。

那么艺术的源头是哪里呢?

现在人类能发现的最早的艺术源头是四万年前,在法国的某一洞穴中,人们在墙壁上看到了画的美轮美奂的动物。所以,艺术就是人们对于生活的记录和感知,是感受。小朋友们什么时候是一个艺术家呢?就是当发现了桌上的这盘菜,然后去仔细品味,闭上眼睛去感受,真是太好吃了和昨天那盘菜怎么不一样呢?感受区别、分辨的过程,把这个感触记录下来就是艺术家了。

科学和艺术的融合是什么呢?其实是这样一种情感:当你去找宝藏时,就像一个海盗一样,到处去发现,但当把宝箱打开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对美的感受和震撼就是情感,就是多巴胺的分泌,这种感受就是科学和艺术的融合,是探索之后的快乐。

所以科学与艺术的融合是在源头,是从每一个小朋友开始的,当我们看到一朵花,我们想知道这是什么花,这个花是怎么长出来的,从什么样的土壤里长出来的,我们就是科学家。当我们拿着这朵花对着太阳去看它的色泽,把它放到纸上去看这朵花漂亮不漂亮,我们把这朵花装饰在我们喜欢的东西上的时候,当我们去细细的感受这朵花的颜色和质感的时候,我们就都是艺术家。

所以,我们从一朵花中就可以看到整个的世界,每一个小朋友都可以同时是科学家和艺术家。这个就是一花一世界。这是来自于佛语,就是讲我们能从一朵小小的花,看到全世界。

大人对孩子好奇心和

感受力的引导太重要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格物致知”讲的也是这个道理,我们真正能够看到实实在在的物体,才能够去了解到真相。所以,我和朋友们带上所有小朋友,真的到大自然里面去,去大自然看鸟、看花、看水、看石头,自然老师会带着孩子们走进大自然,告诉大家这是什么鸟,那是什么树,然后自己动手建造小房子,招引来小松鼠,自己去做很多的器物。

此外,自然教育可以真的带着孩子们走进大山谷去看水、看山看美丽的风景,去探索溶洞、去看河流、去看石头。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了解了大自然中的每一个真实的物体,科学正是从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出发的,一定要真正看到了花、鸟、树、石头,我们才会理解物理学家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牛顿要研究万有引力,他真的是在观察大自然。

孩子们也可以是艺术家,老师会带着孩子们回到屋子,回到实验室,孩子们可以在屋子里作画,可以在屋子里搭建一个野生的生态场景,让小朋友自己动手做一个生态系统,也可以把野外采集到的东西做成艺术品,让他们感知所有的花草、树木、叶子和它们的色泽、质感。所以我们在这样的过程中,达到科学和艺术的融合,每一个小朋友都可以既是科学家,也是艺术家。

我们还会带着小朋友和父母们一起去看星空,让大家认识猎户座,用望远镜看看火星和木星,孩子们可以在大自然中露营,也会到天文台通过观测望远镜观察,所以“自然艺术教育”将自然、艺术、器具、天文等融为一体,放在营地教育或者旅行教育大的门类底下,希望让小朋友真正走入大自然,在大自然中同时成为科学家和艺术家。

这就是我对于科学和艺术融合的感受,去探索就是科学,去感受就是艺术。当我们拥抱这一切,我们就能产生一种对于这个世界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