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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红卫老师今年五十二岁了,岁数是大了点,但并不妨碍和学生沟通。他拍着男孩子的肩膀说,嗨,小伙子,咱们来谈谈足球怎么样?和女生他会说,你觉得林心如和小燕子赵薇比较,谁的眼睛更大。

  当然,他的课学生就愿听。

  这样,赢得学生的尊重也就毫不为怪。

  教师节说来就来了。每到这一天,学生们就想给他贺一下,可是,一连几年的这一天,都见不到他的影子。他一大早就出去,直到很晚才回来,连校内的庆祝晚会都不参加。

  学生们都觉着奇怪。

  有人提议,跟着罗老师看看,他到底去哪里了。

  罗红卫老师的西服熨烫得十分笔挺,头发丝丝后抹,脸上的胡子刮得光光净净。在这样的节日穿这一身很合适。

  罗红卫老师步行出了校园。

  罗红卫老师走在教师节那天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罗红卫老师进了一个鲜花店。

  鲜花店?他进鲜花店干什么?学生们开始嘀咕,罗老师是不是要买鲜花送情人的?相视一笑,都面上红红的。怎么可以这样说老师呢?那还跟不跟?跟呀,你们有谁见过罗老师的爱人吗?没有。

  正说着,罗红卫老师出来了。

  罗红卫老师脸上手上各多了一件东西,脸上,是一副墨镜,手上是一束花。

  学生们就愣住了,半天,方说,酷啊!真酷!

  罗红卫老师坐上了出租车。

  学生们相视一眼,稍停顿,然后很果断,摆住另一辆。师傅,盯住前面那辆车!说完了,嘿嘿地乐。

  车子出了城区。

  车子跑在教师节那天郊外的小道上。

  车子停下来。罗红卫老师从车里走下来。罗红卫老师仰头看了一眼教师节那天的太阳。太阳很温柔地照着。罗红卫老师踩着很温柔的太阳光走进一方天地。

  学生们走近了,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那是这座城市的公墓!

  学生们立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进,但后来还是决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学生们就悄然跟在罗红卫老师的身后。罗老师浑然不觉,罗老师是近视,何况,他现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罗红卫老师终于在一块墓碑前停住了。

  教师节那天的太阳蓦地一下并不温柔了,学生们心底里有股潮潮湿湿的东西开始像麦穗似地生长。

  罗红卫老师将花摆在碑前,倒退几步,立住,默默地,铜铸一般。过了约摸一个世纪或者一个朝代,罗红卫老师的腰开始缓缓地动,头低低地俯下来,俯下来。这个动作重复了三次,又立住,一动不动。

  教师节的阳光晦涩难懂。光与尘纠结起来,浮动起来,摇晃起来。

  学生们的嘴已张得很大了。

  突然,学生们的心底深处砰噔一声响!附近的一只鸟儿怪叫一声,直冲苍穹,云说聚就聚上来,天的远处轰轰隆隆地响着。

  罗红卫老师双膝跪倒了!

  罗红卫老师缓缓举起了他的双手,那双手的五根手指抖索着,抖索着。那是学生们熟悉的手指,上面有着粉笔的香味儿。此时,罗红卫老师正盯着那手指看着,好像那手指是怪物。

  许久,罗红卫老师把手指放下来,把自己变成一尊塑像。

  那尊塑像存在了也许有一万年,或许更长,长得让学生都坚持不住了。

  学生们决定要走,他们不敢去打断罗红卫老师的思维。学生们走到墓地管理人员的房子前停下来,那里面坐着一个精瘦如柴的老人。学生们决定问那位老人。学生们就问,那个墓地,是谁的?

  老人望着门外很远的地方。

  老人的话象是在讲述一段历史,三十多年前,有一场运动,那个躺在墓里面的人,被他的学生打死了。

  那人是罗老师的父亲?

  老人依旧盯了远处,那人他不姓罗,你瞧我这记性,他姓什么来着?但肯定不会姓罗,姓罗的是他的学生,就是每年都来的那个。

  学生们仍不很懂。

  学生们回到家里,问他们的父母,三十多年前,那场运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家长们半天不语。

  学生们现在很为难,第二天见了罗老师,该不该对他说:教师节快乐!

搅拌机像一个巨大的蜗牛呼呼啦啦地旋转着,民工三元认真而自然地扳动着离合器,把黏糊糊的混凝土倒在了伙伴的小车里。

  三元已经彻底地喜欢上了这个巨大的蜗牛一样的搅拌机,尽管搅拌机的声音尖厉刺耳,尽管搅拌机还常常会把星星点点的灰浆喷溅到三元黑红色的脸膛儿和敞开衣扣的肚皮上,三元还是觉得,搅拌机就像自家喂熟的大黄牛一样听话,让它吃料它就吃料,让它旋转它就旋转,让它停下它就停下。

  每天上班的时候,三元总是比伙伴们早到一会儿,看看搅拌机的线路是不是有问题,给轴承和齿轮加些油什么的;每天下班的时候,三元总是晚走一会儿,冲刷一下搅拌机的里里外外,或者是紧一紧螺丝。三元越发觉得,搅拌机就是自家喂养的那头牛,你只要好好侍候它,它就听你的使唤,卖力地干活儿。

  搅拌机的左侧,有一根柳木柱子。说它是柱子,其实是不对的,春天工地开工的时候,大家安装搅拌机,随意插了一根柳木,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柳木的梢头居然抽出了几根枝条,生出了翠绿的嫩芽来,应该算是一棵柳树了吧。柳木上挂着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一行醒目的字:工程离竣工还有120天。

  在黑板的最下端,还有一行用粉笔写的小字:离三元结婚还有30天。这行小字,除了三元之外,工地上的其他人可能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也看不清楚。这是三元的秘密,也是三元无法掩饰的幸福。看着这行字,三元常常会无端地发出嘿嘿的笑声,他觉得那个不断变化的数字,像一根根火柴,一次又一次地擦亮了自己的眼睛,映红了自己的脸膛儿,这样的时候,三元的心里也会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涌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幸福。

  三元的对象名叫柳琴,是过年的时候村里的媒人给介绍的。有时候,三元使劲地想柳琴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其实,这也不是三元的错。三元和柳琴,总共才见了三次面:头一回,是三元和柳琴相亲,第一眼,三元就相中了柳琴,他觉得柳琴好看,越是好看,三元越是不敢多看,好看在哪里,三元也说不上来。第二回,三元去柳琴家送彩礼,带去了一台大彩电和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记得当时柳琴说,这么多的衣服,啥时候才穿得完啊!三元直搓手,不知道说啥好。第三回,三元来城里打工,柳琴送他去车站,那天是正月十六,天冷得厉害,柳琴的手冻得通红,有几回,三元都想拉住柳琴的手,这样一是给她暖暖手,二就是俩人能牵牵手。三元只是这样想,却没有拉住柳琴的手,现在三元想起来多后悔呀,他真的想不出拉住柳琴的手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想等结婚以后,天天都要拉住柳琴的手……

  工地的对面有一个超市,休息的时候,三元常到里面看看,三元看中了超市里的一条毛巾被,粉红色,带点儿暗花,上面有鸳鸯戏水的图案。三元不止一次地看那条毛巾被,他想柳琴会喜欢这条毛巾被吗,他想柳琴一定会喜欢的,想着想着三元的脸就红了。三元还想,城里的东西就是好,城里的东西也很贵,一条毛巾被二百多块钱,顶两只山羊呢,顶好几袋玉米呢。但是,三元还是拿定了主意,等到回家结婚的那一天,一定要带回这条毛巾被。

  工地上,每天都要用一袋又一袋的水泥,这些水泥,是三元一袋又一袋地从仓库搬到搅拌机前的,用过了水泥,三元就把一条又一条的水泥袋收藏起来,隔上三五天,就有收废品的小贩上门收一次,三元计算着,到了临走的时候,卖水泥袋的钱差不多也能买一条毛巾被了。

  黑板下方的数字在三元的期盼中一天比一天变小了,三元结婚的日子也来临了。

  那天,三元怀揣着水泥袋换来的二百块钱,一阵风催着一阵雨似的朝对面的超市赶去,就要推开超市的玻璃门时,三元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三元看见,搅拌机还像蜗牛一样旋转着,伙伴们还像过年一样装着石子推着沙子;三元听见,搅拌机还呼呼啦啦地响着,伙伴们还嘿嘿呀呀地喊着号子……

  从超市走出来的时候,三元左手拎着一只烧鸡两只板鸭三条炸鱼,右手拎着四瓶高粱酒。其实,三元是在看到超市门前那个巨大的酒瓶才改变主意的,三元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涨红了脸,他在想,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请兄弟们喝杯酒呢?

  那天晚上,高粱酒的香味在整个工地上荡漾着,伙伴们呼天喊地的猜枚声也响彻了整个工地,大家都说喜酒不醉人,实际上大家都喝醉了。喝醉了的伙伴们话就稠了,有人问三元你媳妇儿好看不好看,三元说好看,有人说三元你媳妇儿好看带过来让大伙儿也看看呀,三元说这回俺请了半个月的假,结婚后就把媳妇儿带到工地上来,让大家好好看两天……

  第二天,三元在伙伴们的簇拥下乘上了火车。三元还不知道,自己的行李包里,多了一条粉红色暗花的毛巾被;三元更不知道,工地上黑板下面的那行小字,此刻已经变成了醒目的大字:离三元回工地还有15天。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1938年,台儿庄狼烟已起,国民党第59军奉命赶往战区抗击日军。

急如星火的行军途中,军长张自忠却突然传令停止前进。原来,老百姓告发该军昨夜宿营时,有人趁黑摸进民宅,强奸了黄花闺女。张自忠传令暂停行军,即刻追查:“我们为什么要抗日? 因为日本鬼子作践中国老百姓!可我们中间也有人作践老百姓!这事是谁干的,谁就是我张自忠的仇敌!”

查来查去,作案者竟是张自忠的心腹干将、铁杆保镖、警卫营长孙二勇!孙二勇父母都是被鬼子杀死的,为报血海深仇他到张自忠手下当了兵,曾是驰名中华大地的张自忠“大刀队”队员,“七·七”事变中扼守芦沟桥的英雄,又是张自忠的救命恩人——1937年张自忠代理北平市长期间遭汉奸夜袭,担任贴身警卫的孙二勇以身体作盾牌,替张自忠挨了三枪!事后,张自忠对死里逃生的孙二勇说:“好兄弟,往后有我张自忠在就有你在!”

这一切谁人不知?因此,军法处长请示张将军:“如何处置孙二勇?”

张自忠的表情如同正在强咽一口苦酸的生杏子,这种表情持续了好几分钟,然后他往桌上猛擂了一拳,说:“杀!”

行刑的都曾是孙二勇的部下——警卫营的士兵,一个个抖得连枪都端不平,眼一闭抠动了枪机。

“恨只恨我没把持住自己……”孙二勇一句话没说完就倒下了。

转眼就是二十天,台儿庄战事正紧。夜里,一卫兵神色慌张地跑进张自忠房内报告:孙二勇回来了!

 张自忠断定该卫兵脑子进水了,正要斥责时,人不人鬼不鬼的孙二勇已来到了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军长,我……我回来了,还跟你打鬼子!”

 ——那天行刑的士兵心慌,连发数枪都没击中要害,孙二勇昏死在野地里。当地老百姓念其是打鬼子的人,便抬回家救治。侥幸保住一条性命的孙二勇,刚能下床就追部队来了。

张自忠老娘似的,把孙二勇的头揽在自己怀里:“好小于,你命真大!”接着他传令为孙二勇更衣、做饭、烧水洗澡……

张自忠一夜无眠,抽完了整整两盒烟。

天亮,孙二勇来见张自忠:“军长,我……是不是还回警卫营?”

张自忠没抬头:“你想怎么玩就痛痛快快玩一天,到晚上我请你吃饭。吃饭时再说。”

晚饭山珍海味,灯红酒绿。孙二勇被推至上座,张自忠与三个将领作陪,说是为孙二勇压惊。

眼见酒足饭饱,张自忠再次举杯敬酒:“二勇兄弟,你就再吃点喝点吧!——明天,我,还是要枪毙你……”

真如一声晴天霹雷,孙二勇端着的酒杯斜了,酒一滴一滴洒在地上:“军长,我有罪当死,可是我已经死过了!”

张自忠猛喝了一杯酒:“论情份,我张自忠去死也不能让你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你,你作践了老百姓,和鬼子一样,我容不得!”

孙二勇眼珠子红得像要滴血,突然抓起酒瓶,扬脖子灌下去一大半:“让我死好说,可你先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有话只管讲。”

“每次打仗,你都要亲手杀死一个鬼子!”

张自忠一掌拍在孙二勇肩上:“就这么定!”

天亮酒席散场,孙二勇跟着张自忠直接来到刑场。墓坑已经掘好,棺材已经沉进墓坑,盖子是打开的,墓坑四周官兵环绕。孙二勇同在场官兵一一握别,最后握住了张自忠的手:“军长,你要让我瞑目呀!”

张自忠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又拍,“去吧,你的要求我记下了。”

孙二勇从容地跳进棺材,平身躺好,安然闭上了眼睛。

枪响了。张自忠双手掩面,放出一声痛哭。

这天是 1938年5月16日。

1940年,张自忠率部与日寇血战于湖北宜城。这天在南瓜店前线,他硬要到前沿阵地,说一定要亲手杀死几个鬼子。

这天是5月16日,孙二勇的祭日,也是张自忠壮烈殉国的日子。

“预备——”随着执刑官的一声厉吼,一排枪刺剂刷刷地抬起,对准了五米外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十一条汉子。

  十一个战场逃兵有的耷拉着头,有的双目紧闭,有的瞪圆充血的双眼盯着执刑官,有的嘴角斜拉出一丝惨笑……

  逃兵们面前,肃立着一千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国军弟兄,这场恶仗拼去了三千多条国军弟兄的生命,换来日军一个半大队的尸首,此时,一千多生者愤怒地盯着面前这十一个败类,十一个丧失血性的孬种。

  逃兵是在上士班长向二狗的带领下从河堤上溜走的,他们没跑出去,被连长带人截住。

  少将旅长冷酷地盯着面前这十一个兵,鼓起的腮帮抽搐着。

  执刑官的右手凝固在右耳上方,就要劈下。突然,少将旅长向执刑官摆了摆手。执刑官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行刑队抬起的枪刺缓缓放下了。

  少将旅长来到向二狗面前:“你说,你为什么要带着全班当逃兵?!”

  “旅长,我错了,我前天接到家里的信,我媳妇被保长给糟蹋了,跳了井……我七十岁的老娘……也气……气疯了!我想,这一仗我们会被打死的,打死了,我怎么报仇呐?!我就……就……跑了!”向二狗泣不成声。

  少将旅长盯住向二狗,一言不发。

  “旅长,我向二狗不是孬种呵!我不是孬种呵!我犯了军纪,死而无怨,只求旅长为我做主,给我报仇呵!”向二狗仰天惨嚎,咚地跪下。

  少将旅长将向二狗扶起,命人拿来十一支手枪,二十四颗手榴弹,蹲下身亲手将手枪压满子弹,然后站起,亲手解了逃兵们身上的绳索,再将枪和手榴弹发到逃兵们手上。

  少将旅长的双眼挨个将逃兵们扫过,说:“生死一人一回,你们犯了军纪,罪不容留,必须死!可这个死法,如何对得起父老乡亲?!你们……自个选个死法去吧!”

  逃兵们惶恐而不解地望着旅长,好久才回过神来,向旅长行了个礼,拖着沉重的双腿在一千多生者鄙视愤恨的眼光下离去了。

  五天后,情报处长将一份详细书面报告送到少将旅长手上,下面是一段节录:

  “逃兵李二牛、何喜发,刑场下来后逃住伏牛山,加入赵明英匪部;逃兵方财旺,陆邦才日前夜袭高桥日军弹药库,炸毁其2号炮弹库后滚入烈火中自焚;逃兵王磊、王玉清,深入汪伪张汉田旅部,击毙张旅参谋长高志国以下多名,弹尽拉响手榴弹自尽;逃兵刘四方,魏功德,毛金银,在上士班长向二狗带领下,猛攻日高堡车站,炸翻日军军列,击毙日伪军多名,向二狗以下三名逃兵全部阵亡……

  少将旅长长久地盯着报告,叹了口气:“派出两个小组,将李二牛,何喜发和那个保长杀掉!余下这九名逃兵……把他们记入阵亡将士英名录吧!”

  半月后,派出去的两个小组先后回来,报告李二牛、何喜发二匪已被击毙,只有那个保长不知被何人砍了头,祭了向二狗媳妇的坟!

  少将旅长正惊异间,忽听门外一声报告,两个卫兵架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进来!

  少将旅长吃惊地盯住血人:“是你!”

  血人正是向二狗!

  少将旅长逼前一步:“你,怎么没死?!”

  血人艰难地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件染血的衬衣,双手捧着挪前一步:“旅长,我们攻了高堡车站后,弟兄们掩护我冲出去……去杀保长,报仇!弟兄们要我报了仇把这件、衬衣、交给您!我,爬了三天,爬,回,回——来了……”

  血人说完轰然倒下。

  少将旅长展开那件衬衣,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六个血字:“我们不是逃兵!”

  还有九个血写的名字。

  少将旅长将衬衣裹了向二狗的尸体,紧紧地抱着他,走出旅部,走向操场……

  这一夜,一个国军少将旅长为一个死去的国军士兵守了一夜灵。

十年前的一个午后,我骑着自行车从人民桥上下来。甘小草正好拖着几根竹竿迎面走来。

  我问,哪儿去?甘小草说,上班去。我问,到哪儿上班?甘小草说,银行。我疑惑不解:到银行上班,要带竹竿吗?甘小草掩着嘴哧哧地笑了,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甘小草说,上班还早嘛,我先去宿舍里挂一下帐子。

  说着,甘小草就走过去,走上人民桥。竹竿划在地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我歪过头去。顺着长长的竹竿,我看到了甘小草肥嘟嘟的屁股在阳光下一扭一扭,极富韵味。

  那时,我真想追过去,摸一摸甘小草的屁股。

  当然,我不敢,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我只是张开嘴,对着甘小草的屁股喊道,我验上兵了,明天,我就出发。

  不知甘小草听到了没有,反正,甘小草没有回头,她的屁股依旧欢实地扭动,像一轮红日沉没到桥那边去了。

  我想起了母亲的话。母亲说,小草屁股大,鬼机灵,有大福享呢。

  母亲说得很有道理,因为,甘小草的机灵在我们老街上早就出名了。她八岁就能帮着父母在小商店里卖杂货。脑子特灵活,收多少钱,找多少钱,眼睛眨眨就出来了,分毫不差。从小学到高中,年年“三好”。只是高考时,一时疏忽,少考了一分,落榜了。巧的是,两个月后,银行招干,甘小草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了。

  甘小草的父母、亲戚,甚至老师们,都说:亏得没考上大学。考上大学,多花钱,还不是为了有个班上。现在多好,又省事,还多拿几年钱。

  那天,我在人民桥下与甘小草擦肩而过,我的脑袋里装满了甘小草圆实的屁股。回家后,我对母亲说,甘小草到银行上班了。

  母亲说,我说过吧,甘小草的屁股大,命好,丢了芝麻,捡了西瓜。

  母亲还不屑地看我一眼,说,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捡个西瓜回来。

  我觉得母亲的话很刻薄。我已经成为一名军人了。母亲怎么可以随便伤害一名军人的自尊心呢?

  当三年兵后,我从部队退伍回家,被安排到银行保卫科工作,成为甘小草的同事,我对母亲的话仍然耿耿于怀。

  我穿着银行新发的制服,很神气地回到家里,我对母亲说,妈,我捡回了一个西瓜。

  母亲仍然很不屑地说,甘小草才捡着西瓜了呢,人家不费劲就嫁给朱县长的公子,当上了银行主任。朱公子做着大生意,竖竖指头就来钱。现在,老甘家都跟着沾光,卖了老街的房子,住小别墅了。

  我灰头土脸地去单位。我挎上枪,提着警棍,在银行大厅里转来转去。我偷眼看办公室里的贵妇人甘小草。我发现甘小草的屁股越发浑圆结实了。

  我知道我永远不能摸甘小草的屁股了。因为,甘小草的屁股只有朱县长的狗屁公子才能摸。

  甘小草要为我做媒。甘小草说,张桂花怎么样?

  张桂花也是我们行的员工,她比甘小草早一年进银行。甘小草一进行,就跟张桂花成了好朋友。那时,张桂花正搞对象,男友是朱县长的公子。可不知为什么,张桂花的父母死活不同意。张桂花就请甘小草去做朱公子的思想工作,劝他放弃自己,另找别人。甘小草就去劝了。谁也没想到,甘小草会把自己劝到朱公子的怀抱里。

  很多人都认为甘小草是趁火打劫。甘小草却很委屈。甘小草说,我这是为桂花姐解围呢。尽管如此,甘小草还是觉得对不起张桂花。因为,张桂花搞了几个对象,都没成。

  甘小草要为我跟张桂花做媒。我摇着头说,张桂花连县长家都不稀罕,能稀罕我。甘小草拍拍我的肩膀说,爱情这玩意儿没个准头。

  甘小草说对了,爱情这玩意儿真没个准头,因为张桂花很愉快地接受了我。

  张桂花很温柔地说,这么多年来,我等的就是你。

  我受宠若惊,问,为什么?

  张桂花说,因为你厚道,做人要厚道。

  我激动得放声大哭,立即将张桂花带回家。我对母亲说,妈,我给您带来一个大西瓜。

  张桂花迷惑不解,问我,什么西瓜?我挠挠头,嘻嘻地笑着。我说,天太热了,应该吃个西瓜,凉快凉快。说着,我跑到街口,搬回一个大西瓜来。

  我跟张桂花的爱情发展迅猛,像那个夏天一样,一天比一天升温。在那年夏季最炎热的一天里,我跟张桂花的爱情终于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我们酷暑难耐,脱了个精光,用各自身上的汗水为对方洗了一个痛痛快快的桑拿。

  张桂花气喘吁吁地说,你一点都不厚道,你那是“闷骚”。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等到我们进入婚姻殿堂时,我们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每次,我都对张桂花说,让我为你洗个澡吧。

  就在我跟张桂花频繁“洗澡”的时候,我们县出了一桩让中央都震惊的走私大案。而案子的主犯竟是朱县长父子。很快,朱家父子被判重刑,朱家的全部财产都被没收。甘小草带着她的双胞胎儿女回到父母身边。

  那天晚上,我又跟张桂花痛痛快快地“洗澡”。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甘小草圆实的屁股。我停下来,说,甘小草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呢?

  张桂花闭着眼睛,说,她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了。我跟小朱衙内相处了一段时间,就知道那家伙不地道,肯定会犯大事。我就以父母不同意为由提出分手,小朱答应了,但要我将甘小草介绍给他。我就想出了让甘小草去劝小朱的主意。没想到,她果然中计。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张桂花的身体也突地一颤。

  多年前的那根竹竿伸过来,狠狠地在我的后背上抽了一下。

  我歪倒一旁,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