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经常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孩子就是要哄的”。一般情况下,说得时候她会抱起正在哭泣的Hendrik,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给他拿个什么好吃的,瞬间就传来了Hendrik悠扬的笑声。我妈也会胜利般的冲我微笑,还习惯性地加一句 “你就是不会哄孩子”。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有哑巴吃黄连的感觉,想替自己辩护两句,但连论点也找不出来。思虑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和很多通俗用语一样,“哄孩子”这个概念没有个确切的定义,既没有定义,你怎么好说我不会“哄孩子”呢?
我于是理直气壮起来,下一次我妈又说我不会哄娃的时候,我便笑眯眯地问她:“妈,哄孩子是个什么意思?” 没想到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就是哭的时候抱起来,给个玩具,给个吃的,逗着笑呗”。
我不由佩服起了我妈高度的观察和总结能力。佩服之余,我还是想给“哄孩子”下一个稍广泛些的定义,也算是对我这爱琢磨事儿的脑袋有个交待。
我认为“哄孩子”可以被定义为:用满足即时需求的方式来帮助孩子进行情绪管理。
说得更朴素一些,“哄孩子”是一种情绪管理方式。
如果我妈说“你就是不会帮孩子管理情绪”,我肯定不同意;但她现在说的是“你就是不会用满足即时需求的方式来帮助孩子进行情绪管理”我倒是有些认同她的看法。
情绪管理是门大学问,帮助孩子学习情绪管理极为重要,能游刃有余地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受益终身。可这么贵重的东西却常常因为“管理好了情绪又不能当饭吃”被压抑和忽略;简单地认为情绪管理就是要靠“哄”,有些片面了。
“哄” 对新生儿是非常适用的
情绪管理的第一个阶段是对“情绪波动”进行认知,说白了就是弄明白孩子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哭。
对于新生儿来说,几乎全部的哭泣都是因为即时需求没有被满足,初为人父母的我们也就手忙脚乱连猜带试地想知道这次哭是因为饿了,困了,尿了,还是无聊了。锁定了宝贝哭泣的原因,也就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只需要对症下药,宝宝便又会露出笑容,整个世界也又会美好起来。
但2岁的Hendrik和新生儿不一样,他情绪波动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没有被满足的即时需求,而是对界限的不清晰感,和对新鲜的人和事的迷茫。比如他会去抢其他小朋友的玩具,抢不到的时候会找我来哭。Hendrik哭是希望我带着他去把那个小朋友的玩具抢过来,以满足他的即时需求。
而我只会带着他和那个小朋友谈谈:“你的这个玩具可以给Hendrik玩一下吗?Hendrik有一只兔子可以跟你换”。大部分时间,那个小朋友是不同意的,我只能无奈地看着Hendrik说:“玩具是小朋友的,就像兔子是Hendrik的一样,他有权利决定不想给你玩,你可以选择等一会再问他一次,也可以选择去玩其它的玩具”。Hendrik有的时候会继续哭,但有些时候会撅着嘴采纳我的意见,甚至有一次他几经尝试,成功地和小朋友交换了玩具,心满意足。
让Hendrik满意的不只是那个到手的玩具,更是他对 “归属”这个概念的把握,和他社交能力的长进;而后者才是真正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原因,我所做的是帮助他认识到了这个原因,并且以此为基础进行有针对性的情绪调整。
"哄"是一种借助外力的情绪管理方式
情绪管理的第二个阶段是"情绪调整",也就是让波动的情绪回到基础状态的一系列过程。
比如大多数孩子的基础情绪是愉悦,Hendrik是愉悦中稍带激动,当他被抢走了玩具,愉悦的情绪就会在一秒钟内变成愤怒和悲伤,这时候他会跑来寻求我的帮助。我会抱他起来,安慰他,帮助他和抢了玩具的孩子交涉,寻找解决办法。因为有我全力快速地介入,Hendrik很快被‘哄’得开开心心,回到了他那稍带激动的愉悦基础情绪。
让波动的情绪回到基础状态是目标之一,目标之二是要让孩子在仅有很少甚至没有帮助的情况下仍旧可以进行恰当的调整情绪,而不依赖于我。这就需要不是每次孩子情绪波动后,家长都马上介入,哄到笑为止。
"哄"是一种借助外力的情绪管理方式,但随着孩子的成长,他也需要逐渐开始独立面对自己的情绪,并对此负责。这就要求作为家长的我们能够逐步地从主导者的位置上退下来,先是扮演帮手的角色,最后能站在旁观着的角度,给孩子自主认识和调整情绪的机会。
记得第一次看到女儿Rebecca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掉眼泪时,我恨不得跳一段草裙舞给她看,哄她开心。但渐渐地我开始给她些时间,让她哭一哭,听她讲讲哭的原因,帮她分析;有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我立马大声道歉,有她不应该的地方也大大方方地摆出来谈,最后都会加上一句荷兰的俗语‘kan de besten overkomen’ (人非圣贤,岂能无过) 。我心里知道如果给她吃薯片看动画片,她会马上高兴起来;但那不是情绪调整,而是情绪麻痹。下次遇到相似的状况,她仍旧会哭,而且会爆发地更强烈。
比起哄孩子开心,我更喜欢就事论事的情绪调整,每次碰触一点解决一点,让孩子不要远离他们愉悦的基础情绪;同时也让他们敢于面对和谈论自己的情绪,经常如此,及时且有针对性的情绪调整就会变成孩子的习惯,让他们受益无穷。
情绪调整的习惯养成是一条很长的路,我和我的孩子都只是刚刚踏上而已。
在理性的情绪回归面前, "哄"显得有些幼稚了
情绪管理的第三个阶段是"情绪回归",让波动的情绪回到基础状态(比如愉悦);这也是情绪调整的最终目的。
回归基础情绪,有些人需要一分钟,而有些人则需要好几天,甚至更长。也有人在情绪调整的过程中多次迷失了方向,以致偏离了自己原有的愉悦基础情绪,而下意识的选择了忧伤,惧怕,愁闷,愤怒,等亚健康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要回到原有的愉悦基础情绪是需要长期的心理辅导的,只有情绪调整已经不够了。
每个人的基础情绪是在成长中就基本定下来的,回归基础情绪的能力和快慢也和父母的榜样和培养有直接的关系。
因为知道情绪回归的重要性,作为父母,我有时候会选择聚焦孩子的情绪处理,而淡化事件本身的解决。我的目的是让孩子学会理性地面对自己的情绪,以及认识积极情绪背后那些可以受用一生的原则,这些原则会变成孩子脚前的等,路上的光,指引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做恰当地情绪调整,并回到最真实的基础情绪。
当理性的基础情绪回归变成最终目的时候,"哄"便显得有些幼稚了,起到的效果也只能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星期五是我的"妈妈日",不去上班,在家带孩子。Rebecca还没有上学的时候,我们每个星期五早上都会一起去游泳,是我们温馨的母女时光。两个月前Rebecca变成了一名小学生,星期五的游泳也不得不就此成为历史了。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早上,Rebecca穿衣服的时候照例问我:“妈妈,我今天是不是要去上学?”
我回答:“是。”
她又问:“那你和弟弟呢?”
我实话实说:“妈妈会带他去游泳。”
Rebecca不说话了,过了一会眼圈红了,又过了一会眼泪也掉下来了,再过了一会她哭出声来: “我也想去游泳,你以前都是带我去的,我不要上学,我要去游泳”。
我知道Rebecca又想起了“小时候”,她似乎是个很怀旧的人,经常用成人的口吻自言自语:“我小的时候时候如何如何”,说得最多的就是她小的时候妈妈每周都会带她去游泳。
我看着她一边抽泣一边央求,心里好像有万千虫子爬过,很有冲动说:“咱不去上学了,和妈去游泳”;但我抑制下了激动的情绪,坚定地说:“学是肯定要去上的,因为你现在是一名学生了,妈妈很想带你去游泳,但不是今天,得等你的学校放假了。”
我坐在Rebecca旁边,等她哭泣,过了很长时间,她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我就开始给她穿衣服,边穿边说,“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
Rebecca眨着大眼睛问:“啥?”
我凑到她耳朵边上说:‘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别人有的东西你不一定有,你有的东西别人也不一定有。如果你想快乐,就要集中精力在你自己的东西上,而不是总去看别人的东西。”
我看她认真在听就接着说 “比如你四岁了,可以去看戏剧表演,但Hendrik还小,他不可以;再比如你可以去跳芭蕾舞,但Hendrik不被允许,因为他只有两岁;还比如你四岁了,要去上学,而Hendrik不用,所以他可以和我一起去游泳。如果你不去看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而只关注你不可以做的,就会像今天一样的伤心和哭泣;但如果你一直找机会,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尝试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就会非常开心。”
Rebecca没有立即回应我。快吃完早餐的时候,她突然充满希望地问 “下个星期学校放假,是不是我就可以去游泳了?”
我回答:“是的,我们一定去。”
我看见Rebecca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上扬,露出她那惯有的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