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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墨庄建于清朝同治年间,据说是汉口著名墨庄庄主王晋元来陈州开设的分号。老板也姓王,名淦,字丽泉,系徽州婺源人。墨庄主要经营墨和笔,当然,也配合出售砚台、宣纸、罗盘、日晷、一得阁墨汁、颜料、关松鹿粉笔以及各种印泥等。陈州墨庄以做墨笔为主。墨分松烟和油烟两种,陈州制作的墨都是油烟。油烟原料主要是油烟和胶。油烟原从四川进桐油熏烟,由于造价高,后采用上海洋行从美国进口的油烟。胶是从广东进货,一直沿用了许多年。

  墨的制作方法很复杂,先用广胶下锅加水炖热,用油烟过细罗后与胶拌和做成坯子,再将坯子上笼蒸软,然后加水、麝香、丁香、茶叶水等,而后放到木墩上砸。一叠十八锤,多次叠锤后,用天平称出重二钱、四钱、八钱、一两六钱等不同分量,再用墨模做成大小不等的方墨或圆墨墨锭,再经过剪边、磋边、烘干、洗水、涮亮、上蜡、上金等多种工序才算成功,最后用桑皮纸包装,论斤出售。

  做成的墨锭起有大国香、十二神、朱子家训、翰林风日、滕王阁等名称,行销整个豫东和鲁南、皖北一带,年销墨万余斤。

  陈州墨庄的笔多是采用湖南的笔杆,上海、扬州等地的羊毛,羊毛分三川羊毛、长峰羊毛、乳毫羊毛。笔的盖毛,是用兔毛制成的,狼尾紫毫(山中野猫毛),多用于小楷毛。猪鬃、马鬃多用于制作腕笔。陈州墨庄的名品有:羊毫、上上羊毫、大乌龙、小乌龙、大金章、小金章……至于笔的制作方法,连王老板也不知晓,因为他多是从各地请来的名匠。人家技术保密,老板也不便过问,只消到月底开工钱就是了。

  制笔的工匠中,项城汝阳刘的师傅居多。项城距陈州很近,只有几十华里。一般工匠只会制作,制出的笔多由家人走南串北去销售。王淦就把他们请到陈州,专收他们的名品。工匠制出笔来不愁销路,自然乐意。王淦虽不会制笔,却有一笔好字,对笔极有研究。工匠交出一批成品,他闭眼从中抽出一支,饱蘸“太华秋”香墨,在宣纸上挥毫一番,常用笔留下字白,见不掉毫毛,笔端散而不乱,柔软而刚。笑笑,便过了关。

  王老板试笔的作品从不胡写,多是唐诗宋词,写出自己满意的,便收藏起来,让人装裱—番,送到汴京或北京上价。如果出现败笔或不中意的,就随手扔了。

  据说王淦的墨宝只有在天津杨柳青是抢手货,原因是直隶总督袁世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常去杨柳青购买王淦的鸿爪,没几回,就把王淦“吊”了上去。

  但是,杨柳青所卖的王淦作品,多是败笔或他本人不中意的。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天津卫的价值——因为他压根就没往津门杨柳青送过字画。

  用其作品赚大钱的,是一位姓胡的小工匠。小工匠叫胡典,很喜欢书法,尤其喜爱王老板的墨宝,常把王老板试笔时扔掉的作品收集起来,天长日久,收藏了几十幅。他省吃俭用,攒了一笔小钱,一下把所收王淦作品装裱起来,挂满一屋,独自观赏。几十幅作品一下挂起,就透出了某种气势,胡典就觉得这是一笔财富。怎么才能把废品变成钱呢?胡典想了许久,便想起了老乡袁世凯。

  主意一定,胡典就辞去了陈州墨庄的活计,回到家中,精心制作了九套名品,从小楷到大腕笔,一应俱全,最后又用精制的笔帘卷了,拿着去了天津。

  胡典到了天津总督府,对守门的士兵说自己是项城汝阳刘人,和袁大总督是相距没几里远的乡邻,今日特从家乡赶来,为总督大人送笔来了。把门的士兵皆知袁大总督的家乡观念重,不敢怠慢,急忙向里禀报。也该胡典有运气,那时候袁世凯刚从京都与老佛爷诏对回府,正兴奋不已,赶巧听到有人送笔来了。笔为笔刀,是权力的象征,正应了一个好兆头。袁世凯很是激动,忙命人传胡典进来。

  胡典进得大厅,先给袁世凯叩了一个头,张口就喊表爷,说他姑奶奶是袁寨的媳妇,姑爷和大总督一个辈分,所以才敢叫表爷。袁世凯应了几十年的大人,忽听有人喊表爷,不由得唤起一片乡情,高兴得连夸胡典会说话。胡典借机呈上九捆竹帘,拉开一帘,一排名品端重大方。袁大总督见家乡出了如此好笔,很是高兴,取出一支,当下试了,连夸是上品。袁世凯问:“为什么送九帘?”胡典说:“九是大数,九帘九帘,九九连升,九笔震天下!”袁世凯一听大喜,又问:“你来天津卫有什么难处没有?”胡典说:“我来为我师傅卖字来了,怕上不了价,所以想借表爷的威名!”说着,拿出备好的王淦墨宝,小心打开,让袁世凯过目。袁世凯一看字体苍劲有力,笔走龙蛇,连连赞道:“如此宝墨,值得一荐!这样吧,你先把这幅寄挂杨柳青,我明日差人买回就是!注意,价要往高里标!从明天起,你连挂三幅,我派人连购三幅,保你师傅名扬津门!”

  就这样,王淦的墨宝在天津叫响,几天没过,胡典收藏的几十幅王淦的废作一下卖光。胡典得到钱财,上北京,下汴京,一下把王淦的作品全买了下来。

  原来,王淦挂在北京和开封的作品是要倒拿钱的——目的是为陈州墨庄做广告。每幅字上都落有“陈州墨庄”的字样,字下面放着陈州墨庄产的“大国香”墨锭和羊毫笔。胡典很为王淦抱屈,当下买了那些陈年字画,到天津又赚了一笔钱。胡典有了钱,就买下房产,常去北京荣宝斋、琉璃厂和开封京古斋收购王淦的墨宝。慢慢地,王淦就在天津书界有了威望和名声。京都荣宝斋和开封京古斋见王淦的墨宝成了抢手货,便再不让王淦出“占地费”,竟不时地催他多送墨宝来。

  这一切,王淦全然不知。

  由于袁世凯的关系,胡典在津门也站住了脚,成了总督府的常客。有一天,胡典来拜望袁世凯,袁世凯问他说:“胡典哪,你知道你卖了多少幅王淦墨宝了吗?”胡典一时发窘,许久才如实作答:“小的不记得了!”袁世凯笑了笑,让人抬出几大箱来,说:“天津人知道我喜欢王淦的字画,就把它当作了礼品!你数数,不会少的!”

  胡典望了望一幅幅王淦的墨宝,惊诧得目瞪口呆!

  几年以后,袁世凯的母亲仙逝。袁世凯回乡吊孝的时候,路过陈州。袁世凯回乡一次不易,说是要召见一批旧友新朋,其中就有王淦。当陈州府派人到陈州墨庄送信的时候,王淦吓得尿了一裤子。从此,王淦落下了小便失禁、双手发抖的毛病,再也不能挥毫写字。

  那时候,胡典在津门已改做其他生意,听到此种传言,苦笑笑说:“王老板有福气,年过花甲才得这种病,比我强多了!”

曾国藩镇压捻军的时候,曾坐镇距陈州六十余里的周口。据《陈州府志》载,曾国藩当时驻在周口颍河北的覃怀公馆。

  周口虽然归陈州管辖,但比陈州还大,因为它是水旱码头,能引八方客商。一般经济发达之地,文人也多。当时周口最著名的文人是位教书先生,姓孔,名祥斋。孔祥斋教出过几多举人和进士,有的还居了京官。其书法更为一绝,“覃怀公馆”四个字就是他的鸿爪。

  据传孔老先生那位在京居官的学子与曾国藩私交甚笃,临来之时,那学子在曾国藩面前一再提起孔老先生。曾国藩自然会意,一是为着朋友情,二是为着礼贤下士一回,便专程拜谒了孔祥斋。曾国藩见孔祥斋年过九旬,仍然气色如童,很是惊叹。他先传达了朋友对尊师的问候,然后说:“学生来此地执行军务,若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那孔老先生望了曾国藩一眼,问:“杀人的事儿也能办吗?”曾国藩说:“能!”孔老先生缓了口气说:“城内八班老总周英魁,横行霸道,专摧毁读书人,异常可恨!”

曾国藩一听,当下召周口知事叶尔安,问:“此地有个八班老总周英魁吗?”叶尔安与周英魁是干亲家,知道事情不妙,机警地说:“有,只是已把他革除了!”曾国藩命叶尔安立即将周英魁送来,叶匆匆回衙,至二堂即书“革条”,刚贴于影壁以掩耳目,不想曾国藩已派兵马赶到。骑兵管带在大堂前高呼:“谁是周老总?”周英魁不明底蕴,应声而出。管带立即命人将周绑系马尾,拖到覃怀公馆已气息仅存。曾国藩略加审讯,当即枭首。

  曾国藩杀了周英魁,就到孔府告知孔祥斋:“先生嘱咐之事,学生已办妥!”孔祥斋说:“感谢你为民除害!”曾国藩又问:“先生还有何吩咐?”孔老先生笑道:“眼下贪官恶人甚多,你怎么能全杀之?只能杀一儆百了!”老先生说完,望了曾总督一眼,问道:“你来舍下,使老夫有求必应,不知你对我有何要求?”曾国藩施礼道:“别无他求,只想求得先生一帧墨宝!”

孔祥斋笑了笑说:“你身为两江总督,身旁多是攀高附贵的文人,为何还让老朽涂鸦?”曾国藩说:“先生大书气势磅礴,超凡脱俗,字里行间,一无火气,二无媚骨,绝非一般庸人所及也!”孔老先生笑道:“你过奖了,火气是有,只是随着年岁散失了!媚骨也有,只是不用!老朽已有十几年不赠书与人,怕是拿不出手了!更怕你不能屈尊。”曾国藩说:“先生请讲?”孔老先生说:“你能为我研墨吗?”曾国藩一愣,许久了才说:“晚生虽从小涂鸦,可极少研墨,多由书童侍奉!”

孔老先生沉思片刻,说:“说来不怕见笑,这是我的规矩。当然,规矩并不是不变。三十年前,七品官前来求字,一律笔墨侍候。二十年前,五品官前来求字,更要自己研墨。现在,就是万岁爷前来求字,也必得自己研墨!我口吐狂言,原因有三:一是读书人当了官,反而看不起教书人,我要争这口气。二是我的学子当官的越来越多,而且官越做越大,当老师的自然要摆谱。三是我已活到别人梦寐以求的年龄,没什么可怕了,所以无欲则刚!”曾国藩一听,笑道:“先生如有仇家或有不顺心的人,再要几条人命不难!可非要晚生研墨,还不如杀人容易!”孔老先生说:“那就免了吧!无所求也就无所难了!”

“不!”曾国藩说,“听先生刚才所言,我更想求得先生墨宝,因为它的价值已远远超出了墨宝本身!”言毕,让人取出“大国香”,挽起袖子,开始研起墨来。

  许久之后,曾国藩研好了墨,端到孔老先生面前。孔老先生望望砚中之墨,唾上几星唾沫,见砸出几个麻坑,笑道:“研墨技艺如此之高,为何还故作谦虚?”

  曾国藩面红耳赤,说:“晚生平生极少研墨,实在汗颜!”

  孔老先生高兴地说:“你身为两江总督,竟能如此屈尊,可见心胸非同一般!老朽要献丑了!”说完,突然又问:“你来此地干什么?”曾国藩说:“打仗!”孔老先生提笔饱蘸墨汁,说:“那就送你个吉言!”言毕,闭目运气,许久,突然大睁双目,挥笔写就八个大字:屡战屡胜,屡建奇功。

  曾国藩认真看去,只见字体苍劲,倜傥潇洒。尤其三个“屡”字,字字不同,笔笔险峻,章法奇异,突兀见绝,实为传世珍品!

  那时候,孔老先生已像散了筋骨,一下瘫坐在了太师椅上,而且面色骤变,瞬间就由鹤发童颜变得形若槁木,暴露出一个百岁老人的真正面目。直到那一刻,曾国藩方悟出老先生写字不是用手而是用心血——只有心血灌注才能写出如此的精品!他禁不住向老先生深深施了一礼。

  许久之后,孔老先生才微微睁开双目,正要向曾国藩说什么,突然眼睛发亮,直直盯着桌上的八个大字,惊诧万状!

  曾国藩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也一下张大了嘴巴!

  不知什么原因,那墨正在改变颜色,由黑变成了殷红——越变越红,竟如鲜血一般!

刘三发现自己菜园子里的韭菜被人割了,非常生气。一畦韭菜,自己还没舍得吃,先让人割了五分之一。刘三回去把这事给老婆水芹说了,水芹不在乎地说,不就是几棵韭菜吗?让人吃去,值当你气成那样。刘三说,你没有出力,当然不知道可惜。我种上,一遍遍地浇水、施肥、除草,啥不是我干的?你不出力,光坐等个现成的,你当然不知道可惜。水芹说,瞧你那个样儿,不就是几棵韭菜吗?

 刘三自从被人割了韭菜,就留了个心眼儿,有事没事常往菜园子那里看一看。这一看,还真给刘三看到了,原来是村主任的老婆。因为是村主任的老婆,刘三给她留了情面,没有当场揭穿她。

  刘三回到家里,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老婆水芹,说,你割就割呗,割完韭菜,还撅着个大白屁股在咱地里洒了一泡尿。刘三的话说得水芹格格地笑了起来,说,她割你的韭菜,你不会也割她的韭菜吗?刘三说,我割她的韭菜,我有那个胆儿吗?水芹撇了撇嘴,说,没出息。

  刘三仍咽不下这口气,就在吃午饭的时候,站在村街上大声地吆喝道,哪个王八蛋恁排场,割了我园子里的韭菜!刘三刚吆喝了两遍,村主任端着饭碗从屋里走出来了。村主任说,刘三,你吆喝个啥?刘三说,我吆喝谁割了我园子里的韭菜,也不言一声。村主任说,我割的,你别吆喝了。刘三说,你割的,也得言一声嘛。吭也不吭,就割人家的韭菜呀。村主任笑了,说,瞧你刘三那个熊样儿,不就是几棵韭菜吗?我割了,还能怎么样?我还割你老婆的韭菜呢。村主任这样说,端着饭碗在村街上吃饭的人都哈哈地笑了。刘三说,我还割你妹子的韭菜呢。村主任没有妹子。刘三这样说,表面上既挽回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至于惹村主任生气。果然,村主任没有生气,说,那中,你割吧,俺妹子的韭菜随便你割。

  过了一些日子,村主任进城开会去了。村主任进了城,就从城里打电话让刘三的老婆水芹也进城去开会。水芹说,我又不是干部,开啥会?村主任说,计划生育方面的会,你来吧,领领精神就中。水芹说,妇联主任呢?不是有妇联主任吗?我算个啥,我不去。村主任哈哈地笑了,说,她岁数大了,得培养接班人哪。水芹心想,妇联主任还不到四十岁,哪里就老了,怕是村主任腻了吧?村主任和妇联主任的事,在村子里是公开的秘密。尽管水芹在电话里对村主任说不去,但水芹放下电话想了想,还是进城去了。

  村主任把水芹安排到一个宾馆里,住在村主任的隔壁。村主任说宾馆是他的一个熟人承包的,各方面都有优惠。晚饭后,村主任一个人到外面转悠。十点左右,村主任才回来。村主任很随便地走进水芹的房间,把一个很精致的纸袋子扔到了水芹面前。水芹说,啥东西?村主任说,我在商场里转,见这个东西怪好看的,就给你嫂子买下了。水芹打开一看,是一套鲜红的内衣:一副胸罩,一件小三角裤。水芹说,呀,真漂亮,嫂子真有福。村主任笑笑,说,漂亮是漂亮,可惜她穿不得。水芹说,怎么穿不得?村主任说,你看嘛,你嫂子那奶子,瓠瓜一样长,屁股磨盘一样宽,这东西她穿得上?水芹听村主任如此说自己的老婆,不觉嘻嘻地笑了。村主任说,你笑啥,咱实事求是嘛,又没有屈说她。村主任又说,算了,送你了,算你捡个便宜。水芹忙说,呀,那可使不得,你对嫂子的一片心意哩,我哪儿敢要。村主任说,送你你就要。说着,村主任从兜里掏出一张碟,放到VCD里去,对水芹说,刚才朋友送我一张碟,说是香港的武打片,你看吧,我回去洗澡睡觉去。

  村主任一走,水芹忙关上房门,去试那套内衣。巧了,那内衣仿佛是比着水芹的身子买的一样,穿起来,衬托得水芹胸是胸臀是臀的。水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禁不住脸都红了。水芹忙往身后看,仿佛是怕谁个看到此时的自己似的。就在这时,水芹的视线不觉扫了下电视屏幕。这一扫,水芹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哪里是什么香港的武打片呀,尽是些上一门。村主任随手关上门,来到水芹身边,一下子把水芹放倒在床上。

  从城里回来的当晚,刘三心急火燎地要和水芹办事,被水芹坚决地拒绝了。刘三一愣,说,咋了,村主任当真割你的韭菜了?水芹将身子扭向一边,冷冷地说,割了,又咋的?刘三身子一下子凉了半截,心想,坏了。水芹又说,有本事,也兴你去割人家的韭菜嘛。

  不久,水芹就当上了妇联主任。

毛孩儿是个浪荡子,住在镇西街。其父死得早,母亲是镇里的“公共汽车”名分很低。毛孩儿从小不太懂事,常看母亲的相好出出进进。后来大了,就十分憎恨这些男人。为看家护院,他特制了一杆土枪,白天扛着打野雁打野兔,晚上为母亲站岗放哨。放荡惯了的母亲耐不住这种寂寞,就带着女儿去了新疆。

  那时候,毛孩儿已二十几岁,为了生存,他扛枪去了洪湖一带打雁,不知怎么竟发了些小财,从湖北回来时,还带回一个女人。

  女人叫典,也二十几岁,湖北人,据说是个寡妇,还当过几年妇女干部,后来出了桃色新闻,而且怀了孕。毛孩儿在湖北打雁时就住在她家,一来二去,典就看中了毛孩儿,就将肚子里的孩子说成是毛孩儿的,然后随他回了河南。典当过几年干部,养成了读报的习惯,就央求毛孩儿为她订份报纸看。毛孩儿为满足女人,就破费为她订了好几种报纸和杂志。有《人民日报》、《河南日报》、《电影画报》什么的,花了近二百元钱。每天下午,投递员就在他的门前打车铃,并高喊:“毛孩儿,报纸!”

  当时除去机关学校,极少有私人订报。每每听到声音,毛孩儿就觉得自己很高贵。其实女人看报纸也只是看热闹,看看照片和新闻然后就扔了。四邻都知道毛孩儿家有报纸,糊墙打顶棚剪鞋样什么的都来他家要。毛孩儿和女人都不吝惜,谁要给谁。

  平常时候,毛孩儿不爱说话,双目老是闪着一种凶光,尤其是对那些曾经与他母亲相好过的男人。平常无事,他就擦枪,把一杆枪擦得乌亮。打大雁的枪,枪管很长,是无缝钢管制成的。一到下雪天,南飞的大雁路过这里,夜间常落到坟场或荒野间过夜。毛孩儿用竹制枪架在雪地里偷偷滑行,等接近雁群时,放哨的大雁就会惊叫报警,雁们听到叫声就要展翅飞起。待雁刚刚飞起时,毛孩儿就朝高处放枪,算出的射程和高度正好是雁的危险区。枪子是铁沙子配的,打出去成扇面形,一下就能击中几只或十几只大雁。毛孩儿取下雁毛和雁翎,先将雁肉卖了。镇北有个野味店,专门经营野兔野獾什么的,毛孩儿常给他们供货。

  镇北街住着个哑巴老汉,会勒雁翎扇,毛孩儿就将雁翎送给那老哑巴,一分钱也不要。老哑巴很感激毛孩儿,每回来了,他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很亲切地望着毛孩儿笑。这时候,毛孩儿常露凶光的双目就透出善良,也望着老哑巴边笑边比划。二人用手势交谈,往往一谈一个下午,很投入。

  据说这个哑巴年轻时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后来被一大户人家的公子霸占了。哑巴有苦说不出,就自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个故事在镇上流传了很久很久,当年打霸斗争时,土改工作队还将这个故事编成了小戏到处演唱。

  到春天,毛孩儿专打野兔。他喂了一条猎狗,那猎狗个子不高,长着一双狼耳,很听毛孩儿的话,毛孩儿每每带狗下地,那狗从不叫,让卧倒就卧倒,让出击就出击。毛孩儿的双目很贼,和狗一样灵敏,离老远发现前方有野兔,就匍匐前进。毛孩儿先让狗转到兔子的背后,让狗冲兔子。兔子一跑,正好撞到毛孩儿的枪口上,十打九中。

  毛孩儿挣了钱,除去吃饭穿衣,仍坚持给女人订报纸,这在当时成了小镇一奇。

  毛孩儿很想母亲,他说不清母亲为何弃他而去,更说不清自己苦心巴力为母亲站岗有何不对。他觉得最可恨的是那些欺负过母亲的男人。他说是他们使他失去了母亲,所以他看他们的目光就更加充满了火光。

  有一年,镇上与母亲曾经相好过的一个男人死了,毛孩儿对着他的坟头一连打了好几枪。

  毛孩儿对女人说,他要去新疆找母亲,女人很支持他,并说家中没有母亲的日子太寂寞。毛孩儿觉得女人懂道理,很高兴,攒了一些钱,便去了新疆。

  毛孩儿走后,家中只剩下典一人。她每天除去看报纸,连饭也懒得做了。邻家有一个光棍儿看有机可乘,便以要报纸为由去毛孩儿家勾引典。典毕竟风流过,毛孩儿一走数日,她有点耐不住寂寞,接受了那光棍汉。不想二人刚刚脱光衣服,毛孩儿挂在墙上的那杆打雁枪突然响了,“轰”地一声,火药冲破了房顶。四邻闻声而来,将典和那光棍汉捉奸捉了双……

  窗外,老哑巴悄悄收了手中的长绳子,偷偷溜走了……

赵驴儿在省城里拾破烂,无意间竟拾了一条金项链,24K金,卖了2000元钱,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富翁,激动得日不能食,夜不能眠,最后决定将钱送回家交给老娘。

  赵驴儿是镇东街人,家中只有一个老娘。由于穷,他年近30还没有娶下媳妇。前年跟人进省城捡破烂,除去换来一身脏,并未挣到大钱。这回腰包一下鼓了起来,赵驴儿反倒有些为钱担忧,存银行里怕露富,揣在怀中怕丢了,放在床头又怕人偷……思来想去,就恨不得一步迈到家,把钱放在家中才保险。

  从省城回他的家乡小镇,向南约有500华里。赵驴儿生怕到车站搭车人多小偷多,天不明就起了床,步行十几里路到南郊,准备到路旁拦过路车回家。可是他一连拦了几辆也没拦住。因为司机一看他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生怕他坐车不给钱,只是看他一眼就加大了油门。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他才算搭上了一辆开往颍河镇的大客车。车上人不算太多,但也没了座位。赵驴一上车,车上人大多都皱起了眉头,有两个城市人打扮的少女还捂了鼻子。赵驴儿向众人赔着笑,站在走道里,怕众人看不起,主动掏钱买了票,也不讨价还价,以示自己不是白坐车,也不是叫花子,更不是没有钱,只是一个穿着有职业性质的“破烂王”。赵驴儿还自鸣得意地想:你们懂什么,腰里越有钱越不能穿得太扎眼,只有这样才保险。

  车路过一个县城时,有人下车。赵驴儿终于在最后一排捞到了个座位。好在与他挨着的是一个乡间老汉,没有过分表现出嫌他脏的样子,赵驴儿才敢小心地坐下。由于捞到了座位,比站着舒服了不少。车行驶出县城不远,赵驴儿就感到眼皮有点儿黏糊,刚一合眼,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警惕自己说:“腰里装着2000元钱,怎能打瞌睡?”接着他就望了那乡间老汉一眼,见老汉正睡得香,嘴角儿处流着哈喇子,便悄悄地朝自己怀里摸了一把——钱还在,心中踏实了不少,只是再不敢打瞌睡,两只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上来了三个年轻人。赵驴儿一看上来的三个人都贼眉鼠眼的,心想这三个家伙肯定不是好人。果然不出赵驴儿所料,车一启动,只见其中的一个小个子从怀中掏出匕首,上前命令司机不准停车。另两个家伙一前一后控制了车厢,大声说:“都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旅客们一阵恐慌,那个城市少女还发出恐怖的惊叫声,一个歹徒上前用匕首指着那少女的心窝儿呵斥:“再叫给你放血!”那女的面色纸一样白,吓得双目都发青了。

  这时候,车前的那个歹徒一手拿手枪一手持匕首,双目紧张地在车上扫来扫去,另一个歹徒开始持匕首挨个威逼旅客交出钱财,不交者当即搜身……赵驴儿紧张万分,心“怦怦”直跳,心想如果钱被歹徒掏走,不但找不到老婆,几天来编织的美梦也全部成为泡影……赵驴儿直盼此时有英雄出现,大喝一声抓歹徒,他会立刻响应,弹簧般跃起与歹徒搏斗。可惜,旅客们一个个好像都没有反抗的意思,皆顺从地听从着歹徒的命令,让掏钱就掏钱,让脱衣就脱衣……赵驴儿紧张得心就要跳出来了……

  这时候,搜钱的歹徒已开始搜赵驴儿身边的那个乡间老汉了。歹徒望了那老汉一眼,说:“老大爷,你上了年纪,别让我动手,有钱最好自己掏出来!”那乡间老汉望了歹徒一眼说:“我是去给在外打工的孩子送棉衣,腰里没什么钱!”歹徒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说:“这种事儿别蒙我,给你儿子送棉衣,肯定要捎回他挣下的工钱,快交出来吧!”说着,就伸手往老汉怀里搜。赵驴儿一看,禁不住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前胸,因为他的2000元钱就在心口处藏着——他的这个动作好在没被歹徒发现。赵驴儿此刻更盼着有英雄出现,如果有英雄出现,他正好可以抱住歹徒的腰。赵驴儿紧张地望着众人,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由于过分紧张,赵驴儿的精神像是要崩溃似的,眼看着歹徒把那乡间老汉的几百元钱搜出来要转向他,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喝一声“抓歹徒”,就一下蹿了起来,死死抱住了那个搜钱歹徒的后腰……

  车厢内一片骚动,前面持枪歹徒为控制局面,对着窗户放了一枪。旅客们一听到枪声,顿时像凝固了一般,没一个人敢动了。赵驴儿这边仍死死抱住抢钱那歹徒的后腰,拼命喊叫:“大哥大叔们,快来帮我抓歹徒呀——”那个被抱的歹徒先是一阵惊慌,后见无人帮助赵驴儿,便将匕首朝赵驴儿身上乱戳,不一会儿,赵驴儿便倒在了血泊里……看出了人命,那持枪歹徒急命司机停车,三个歹徒匆忙下车,仓皇逃窜。

  等司机将赵驴儿拉到附近一个卫生院时,赵驴儿已经停止了呼吸。

  车上的人这才想起赵驴儿是个与歹徒英勇搏斗的英雄,只是赵驴儿身上没任何证件能证明他的身份,更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什么地方儿人。赵驴儿成了真正的“无名英雄”。当地方电视台采访那些旅客时,一个个都讲得绘声绘色。记者十分奇怪地问:“既然这位无名英雄已抱住了一个歹徒的腰,为什么你们不帮他一把?”一群旅客都被问得张口结舌,最后还是那位城市人打扮的少女为众人解了围。那少女说:“我们都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呢!”

  众旅客这才齐声应和,接着就说了不少他们一开始对赵驴儿的怀疑。因找不到证明赵驴儿身份的证据,公安局便将赵驴儿火化了。他怀中那沾满鲜血的2000元钱也充了公……

  附记:赵驴儿失踪之后,小镇流传不少佳话。据同他一起在省城捡破烂的人说,赵驴儿拾项链得2000元钱后就离开了郑州,从此下落不明。赶巧我在一份小报上读到一则百字小文,从中仿佛看到了赵驴儿的影子,便写下此文以祭之,也算是与赵驴儿老乡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