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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埋怨说,智者的话常常尽是些譬喻,但在日常生活中却用不上,而我们偏偏只有这种日常生活。当智者说:“走过去”,他的意思并不是要我们走到另一边去。倘若走这条路的结果确实值得,我们迟早会走到那边去的;他指的是某种神话般的对面,某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对这个地方,他也没有作具体说明,所以,对我们来说,他的话一文不值。所有这些譬喻,说到底无非想说明,不可理解的事情就是不可理解的,这点我们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们每天想方设法去做的,却是别的事情。

对此,有人曾经说过:“你们何必要抗拒呢?只要你们按照譬喻去做,你们自己也就变成譬喻了,这样就可免去日常的操劳。”

另一个人则说:“我敢打赌,这本身就是一个譬喻。”

第一个人说:“你赢了。”

第二个人说:“遗憾得很,仅仅在譬喻方面。”

第一个人说:“不,在实际上;在譬喻方面,你倒是输了。”

(叶廷芳 译)

夜幕垂下。就像有时人们为了沉思垂下了头,夜幕也完全这样地垂落了下来。周围人们都在睡觉。这是一个小小的错觉,一种无辜的自我迷惑:他们以为都睡在房子里,在结实的床上,在坚固的屋顶下,伸展四肢或缩成一团躺在床褥上,头上裹着头巾,身上盖着被子,其实他们和以前先后经历过的一模一样,依旧聚集在荒凉之地,露天宿营,那是一大群老百姓,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在寒冷的天空下,在冰冷的地面上,在从前站立过的地方,倒下就睡,额头压着胳膊,脸朝着地,平静地呼吸着。而你在放哨,你通过身旁柴堆里一块燃烧着的木头的挥动,找到了你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要放哨?据说得有个人放哨。得有个人在那儿。

(叶廷芳 译)

我叫仆人把我的马从马圈里牵出来。他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便亲自走近马圈,给马备上鞍,然后跨上马。远方传来了号角声,我问仆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无所知,也一无所闻。

在大门口,他拦住了我,问道:“主人,你骑马上哪儿去?”

“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想离开此地,只想离开此地。经常地离开此地,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的目标。”

“那么你知道你的目标?”他问。

“是的,”我回答他,“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离开此地’。这就是我的目标。”

“你还没有带上干粮呢。”他说。

“我不需要带什么干粮,”我说,“旅途漫长得很,假如我一路上得不到任何东西,我非饿死不可。干粮是救不了我的。值得庆幸的是,这确确实实是一次惊人的旅行。”

(叶廷芳 译)

“我不是舵手吗?”我喊道。

“你?”一个面目不清、身材高大的男子问道,并用手抹了抹眼睛,仿佛在驱散一个梦。

在黑糊糊的夜里,我一直都站在舵旁,头顶上悬挂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提灯,就在这时,此人来了,并要把我推到一边。我岂肯让步,他就将一只脚踏在我的胸口上,将我慢慢地踩下去,而我仍死死地抓住舵轮的把柄不放,就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仍迅速地拨转了驾驶盘。但那人却抓住了舵柄,把驾驶盘又转了回来,并一把将我推开。

但我很快就静下来想了想,接着就奔到通向船员室的窗口,大声喊道:“船员们!伙伴们!快来呀!一个陌生人把我从舵旁赶开了!”

他们慢慢地走来了,爬上船梯,一个个晃动着粗大而疲惫的身躯。

“我是舵手吗?”我问道。

他们点点头,可目光却注视着那个陌生人,围着他站成半圈,而他却以命令的口气说道:“别干扰我!”

于是他们聚拢来,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顺着船梯走了下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哪!他们也会动脑筋吗?要不他们只是毫无目的地在这地球上蹉跎而已?

(叶廷芳 译)

一只鹰鹫在啄凿我的双足。靴子和长袜早就被它撕得粉碎,现正啄食我的脚的本身。它总是猛地啄一下,然后不安地围着我盘旋一番,接着又继续啄下去。这时来了一位先生,他观望了片刻,然后问我为什么要容忍这只恶鹰。

“我手无寸铁啊,”我说,“它朝我飞来,开始啄凿我的脚的时候,我当然想把它赶走,甚至曾想办法把它绞死,可这畜生强悍得很,它还想要蹦到我的脸上呢,于是我只好宁可献出我的脚了。你看,现在我的两只脚几乎都被它撕烂了。”

“你竟让它折磨成这样,”先生说,“砰的一枪,把它结果了不就得了。”

“真的吗?”我问,“那您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很乐意,”先生说,“只是我得回家把枪拿来,您能等我半个钟头吗?”

“这不好说。”我回答道,由于疼痛难忍,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我说:“无论如何请您试试吧。”

“好,”先生说,“我快去快回。”

在我们谈话期间,鹰隼静静地听着,眼珠子在我们两人间滚来滚去。现在我发现,它什么都听明白了,便腾地飞了起来,远远地把身子向后翘起,以便获得足够的冲力,然后像一个标枪手,把他的利嘴通过我的嘴巴深深插入我的体内。在仰翻倒下的那一刻,我像获得解救似的感觉到,它怎样无可挽救地淹死在我那灌满所有沟壑、溢出所有堤岸的血泊之中。

(叶廷芳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