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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个男人——我的意思是指上等人——能把一个女人叫做猪?”

矮子说了这句向大家挑战的话之后,就靠在帆布椅上,摆出一副自以为是严阵以待的神气,慢慢喝着柠檬水。谁也没有答话。他们都习惯了这个矮子的急躁莽撞,说话耸人听闻的脾气。

“我再讲一遍,这是他当着我的面说的,他说有一位小姐,一个你们都不认识的女人,是一头猪。他不是说她像猪。他非常粗鲁地说他就是一头猪。我认为,无论谁,只要是一个男子汉,就绝不可能用这样的话来称呼任何女人。”

道森医生泰然地抽着他的黑烟斗。马裘斯,用胳膊搂着屈起的膝盖,注视着一只飞翔的海鸥。斯威特,在喝完了威士忌加苏打水之后,东张西望的找船上的茶房。

“我问你,特列洛尔先生,那个男人能把一个女人叫做猪?”

特洛列尔正好做在他的旁边,给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不由吃了一惊。他简直搞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让这个矮子认为他能把一个女人叫做猪。

“比喻并不骗人,可是骗子会打比喻。”

长胡子老头讲着讲着停了下来,舔着他的油腻的指头,然后用指头在他那件破熊皮统子没有遮住的腰上抹了几下。他周围蹲着三个年轻人——赛飞鹿,黄脑袋和怕黑娃,都是他的孙子。他们的外表几乎完全一样,每人都披着一块只遮住一部分身体的兽皮。个子全是又瘦又小,尖屁股,罗圈腿,凹胸脯,可是胳膊挺粗,手也很大。他们的胸口,肩膀,以及胳膊向外的一面,都长了很多毛。他们的长头发,全是乱蓬蓬,未经修剪,一绺一绺的,时常在眼前飘荡,那些又小又圆的黑眼珠,就像鸟眼一样闪闪发光。他们的头都是近眼的地方窄,近颧骨的地方宽,下巴很厚,向外突出。

这是一个睛朗多星的夜晚,他们下面的树木,苍郁的群山,层层叠叠,不断地向远处延伸。再向前望去,只看见遥远的天空给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映得通红。在他们背后,有一个黑沉沉的大山洞,不时喷出一阵阵刺骨的冷风。他们面前有一堆熊熊的烈火。火堆的一边,躺着一头吃剩的死熊。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还有几条像狼一样的大狗。每一个人身边都放着自己的弓箭和一根大棍子。另外还有几根粗陋的长矛,放在洞口的岩石旁边。

约翰·克莱沃豪斯长着一张跟十五的月亮一样的圆脸,你肯定见过这种长相的男人,宽宽的颧骨,基本看不出有下巴和前额,因为它们已经和脸不分界线地融合在一起了,这些构成了完美的圆形轮廓。鼻子又短又粗,与圆脸边缘线保持同样的距离,可以说,恰好长在脸盘的中心部位。在圆脸的衬托下,它看上去就像是粘在天花板上的一个面团。也许,正是因为约翰·克莱沃豪斯的这种长相,我才这么讨厌他。他是我的眼中钉,而且我相信,他的存在也是地球的累赘。

就像社会上的人们通常认为的,我这么讨厌约翰·克莱沃豪斯,不是因为他对我做过什么错事或者无礼的举止。不过,如果他真的做了错事,我现在对他的厌恶远远超过这个,更深刻、更微妙,是那样的不可理解,难以捉摸,以至于我都无法用清晰、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我们每个人都会在人生中的某个阶段经历这样的事情:平生第一次见到某个陌生人,就是那么擦肩而过,即使在梦中也不会留下一丝印象,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第一眼见到他时,我们往往会说“我不喜欢那个人”。我们凭什么不喜欢人家呢?哎,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仅知道不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仅此而已。我对约翰·克莱沃豪斯的印象就是这样。

有着这么一副长相的男人有什么资格享受快乐和幸福呢?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乐观派。他总是笑容满面,笑声不断,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顺心的事一样,真是个该诅咒的家伙!哎,看着他总是这么高兴,这简直是对我灵魂的莫大刺激!别人可以大笑,可以快乐,这很正常,也不会令我烦恼。就连我自己过去也常常开怀大笑 当然是在我遇上约翰·克莱沃豪斯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