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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等于被感知。美国心理学家莱因[注18]如是说。这个定义的意思是,我的感受被你感知到,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般存在着。简单说来,一个人的存在感,来自于他的感受被另一个人看到。

我们说,一些人有清晰的自我,他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另一些人没有清晰的自我,很在意别人的评价。

实际上,我们都很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区别仅仅在于,有清晰自我的人,是投胎技术好,有好的父母,特别是好的妈妈。你的感受被好的妈妈感知到了,于是就有了存在感,并在这个基础上形成了所谓的自我。没有清晰自我的人,没有实现这一步,所以他毕生都在用直接或扭曲的方式希求被别人看到。

干露露的妈妈雷女士在她的一张照片中,赤裸着上半身,拿手与胳膊笼住丰满但不诱人的胸部,神情非常满足,非常自得。她自己做的事情,和她让女儿做的事情,表面上是用性感引诱人,其实都是在追求一个很原始的渴望——看着我!看到我!这个原始的渴望被过度地满足了,所以她很自得。

最初,若没有被妈妈与其他亲人看到,就希望被万千人乃至无数人看到。

心理咨询的价值,也在于来访者的感受被看到。

不过,评价不是看到。看到,必须是心对心,感受对感受,是心灵的呼应,而不是头脑对心,更不是药物对心。虽然药物会作用于你因渴望感受被看到而不得、而恐惧、而绝望、而愤怒的种种感受,但因它看不到,所以治标不治本。

存在 = 被感知。相应的,不存在感,就源自于感受没被感知。这有多种方式,常见有三种:忽视、双重矛盾、僵尸化。

忽视很简单,最初就是妈妈或最关键的抚养者,没有精力、没有兴趣或没有能力看到你。要么你在婴幼儿时总是孤独,要么那个你在乎的人尽管在你身边,但她只有头脑没有身体、没有心,甚至连头脑都没有,所以“看见”一样没有发生。

极端忽视,会导致极端的不存在感,它集中体现为一种致命的羞耻感——生而为人,对不起。从来没有被爱看见,于是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日本电影《松子被嫌弃的一生》中,松子的作家男友八女川站在疾驶而来的列车前自杀,遗言是“生而为人,对不起”。这也是作家太宰治自杀的真实遗言。

极度可怕的忽视,会导致一个极度矛盾的状态:我无比渴望被你看到,不被看到等于死,可被看到的那一刹那,我也觉得要死。对此,通俗的说法是,我不能爱上你或接受你的爱,因那样我就没有自我了。

莱因将此称为“吞没焦虑”,这与我文章中常见的吞没创伤不是很一致,无妨称它为原始的融合焦虑。

原始的融合焦虑,是指一个人害怕与他人、他物甚至他自己的联系,因关系意义上的链接会让其担心失去自己的身份和自主性,这种惧怕所产生的焦虑即原始的融合焦虑。

简而言之,有此焦虑的人,会感觉哪怕轻度的关系,都会吞没掉他可怜的自我身份。

关键原因是,他的自我太可怜、太脆弱了。之所以可怜与脆弱,是他的感受很少被感知。那很少被感知的感受,凑成了一个脆弱的自我。这种自我,非常渺小与卑微,其他任何一个事物都远比自己要高大。所以,建立关系就意味着,要被那个高大的别人所吞没,而自我就烟消云散了,就像《西游降魔》中段姑娘被孙悟空击成碎末又化为乌有。

本质上,融合意味着小我的死亡,但一般的过程是,有一个清晰的小我,托着自己与别人建立关系,不断在关系中感受彼此,信任越来越深,突然间感受到彼此,并在那一刻放下防御,小我死亡,而最亲密的关系建立,一个包含着“我与你”的关系性自我建立了。

若没有这个相对健康的自我托着,而直接去建立关系,那种湮灭感就太强了,令人不敢尝试。

原始的融合焦虑会带出很严重的问题,有这种焦虑的人,他只能感觉到极端情形,要么建立关系而失去自我,要么彻底孤立,不存在中间地带。

因这种焦虑,一个人会宁愿被憎恨被攻击,这时如果他进行反弹,就意味着一个自我疆界建立了,反弹时的感受——主要是愤怒等负性情绪,也构成了他滋养自我的养料。

相比起被憎恨被攻击,被爱反而是可怕的,因爱会导致被淹没被毁灭。

有此焦虑的人,容易梦见被埋葬、被淹没、被流沙活埋、被火烧成灰烬,或被水淹没。

甚至,被精准地理解也是可怕的,因被理解也意味着被吞没被窒息。

与理解和爱相比,他们宁愿被误解被憎恨,在孤立中,他们的小我反而有一定程度的安全感。

所以,要与有此焦虑的来访者相处,或与有此焦虑的人相处甚至相爱,尺度非常难把握,最好是和风细雨地逐渐接近,接近时一直保持某种程度的距离。

与他们交往,爱与理解发生时,反弹也会发生,有时反弹会非常激烈乃至可怕。你会觉得,对他们表达爱与理解,好像他们感觉受到了极大冒犯似的。

在我看来,根本上还是那种原始的羞愧。因没有被爱照见过,所以内心是一片黑暗。他们将这种黑暗理解为,真实的自己是坏的,而如此坏的自己竟然还渴望被看到被理解,何等可怕。没有人会爱自己、会在意自己,可自己还是如此渴求!

这是关键一点——让有此焦虑的人意识到,黑暗不等于坏,只要有爱照到你内心那一块田地,那一块田地就会变得美好。犹如纯美姑娘的一吻,会让可怕的野兽瞬间变成王子。

再谈谈双重矛盾。它的意思是,你既不能做 A,也不能做 -A。莱因则将双重矛盾称为双重束缚,准确的表达是,表面上,父母或亲人希望你做 A,但你真做了,他们不高兴。内心里,他们其实是希望你做 -A,但你若做了 -A,他们可能会更不高兴。

譬如,妈妈张开双臂欢迎你,你扑上去,但你感觉到她分明在推开你。若你不扑上去,她会斥责你。

双重矛盾的源头,是一个人内心的分裂,也即意识与潜意识的分裂。意识上,他们处于 A 端,可潜意识里,他们处于 -A 端。处于 A端时,头脑接受,但身体和心难受;处于 -A 端时,身体和心顺畅了,但头脑不接受。

双重矛盾会给其他人造成极大困扰,特别是孩子与配偶。孩子对事物本来有准确的感觉,他感觉到事情的真相是 -A,但既不会被父母确认,也不会被外人确认,父母和外人都说,事情明明是 A 嘛!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就像很多人在社会上是一个无可指摘的好人,但在家里,却是一个暴君。但别人见到你都说,啊,你爸妈啊,他们可真是好人啊,你真幸福啊。但你真实的感受是无比痛苦的。

暴君还好,因为他毕竟做了明显错误的事,让你还会有明确的认识。可是在很多中国家庭,父母的暴行往往会被说成“打是亲,骂是爱”,但暴行太多了,最终还是会让孩子认定父母是错的。

有时,比暴行更严重的是隐蔽的攻击。隐蔽的攻击,攻击者不会承认,旁观者也看不到,受害者甚至都难以诉诸语言。譬如,许多人,表面上对人很好,可一转身,却会小声咒骂。

僵尸化,意思是,父母希望你一动都不要动,你的活力仅体现在执行父母的意志上。他们希望你只是他们手脚的延伸,而不要有任何自由意志。

之所以如此,是因父母有可怕的不安感,他们要掌控一切,任何一个小小的失控,都会让他们觉得掉入了深渊,所以他们要不惜一切来打压你的自由意志,将你推向僵尸境地。

忽视、双重束缚和僵尸化,以及其他破坏你感受的着数,在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上,在婚恋关系上,在工作以及社会中都可能存在,都会破坏一个人对自己感受的信任。这些着数很复杂,而你的着数可以很简单——信任你的感觉。

若你够幸运,有一个好妈妈或好的抚养者,你的感受不断被碰触被确认,你会形成一个丰盛而灵动的自我。若缺乏这份幸运,你要花很大努力,朝向这一目标前进。你也可以自己去认识并确认自己的感受,特别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勇敢地投身于外部世界,让丰富的事情激活你的感受能力,以此不断碰触自己的感受。若这一点特别艰难,找一个好的心理医生是很好的办法。勇敢地去爱是必不可少的。爱,特别是爱情,能全方位激发你的种种感受。

不管是先天运气,还是后天努力,有丰富感受并被确认的人,都会形成所谓的“存在性安全感”,莱因描绘说:

具有存在性安全感的个体在这个世界上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他们能感觉到内在完整的自我身份和统一性;具有时间上的连续性;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实在性、真实性以及内在的价值;具有空间的扩张性。

这虽不是很有诗意的表达,但若能活出这种感觉来,那将是很有诗意的境界。

愿你能活出这种感觉。

注18:Joseph Banks Rhine(1895~1980),美国心理学家。

“当父母的关系出现问题时,孩子会伤害自己,目的是拯救父母的关系,”心理医生李凌说,“但做父母的,会因为不理解这种行为而斥责孩子干了坏事。结果,孩子伤害了自己后,再一次被父母伤害。”

案例(一):“你们再吵架,我就不上学了”

为了说明这个道理,李凌讲了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一件事情:

2004 年,他和妻子不断吵架。忽然有一天,七岁的儿子小李对他说:“不要再吵架了。如果你还和妈妈吵架,我就不上学了。”

儿子的话让李凌“感到无比震惊”,他的第一反应是“孩子这么小,就学会敲诈爸爸了”。

于是,李凌回答说:“好啊,你不上学最好了!”

这个回答让儿子一下子呆住了,他问:“爸爸,你不是一直说,上学是好事吗?”

“对你是好事,对爸爸不是,”李凌回答说,“你不上学,用的钱就少了,对我当然好,但对你不好。” “那么,爸爸,我不会不上学……”儿子收回了他的“威胁”。

看起来,这是一次完美的家庭教育:儿子发出威胁,但被父亲巧妙化解,最后承诺继续做正确的事情。

但现在,李凌说,如果沟通到此为止,这对儿子绝对是一个伤害。他说,儿子其实在做绝大多数孩子都会做的事情——父母关系出现了问题,孩子想通过牺牲自己挽救这个关系。 “孩子是善意的,”李凌说,“我那时不懂,误以为是威胁。但幸亏,我们的沟通没有到此为止。”

当儿子收回“威胁”后,他百感交集,抱着儿子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对儿子道歉:“儿子,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和妈妈吵架,爸爸对不住你。”

李凌说,这个道歉很重要,这会让儿子感受到,爸爸虽然没有接受他的错误做法,但接受了他的善意。

案例(二):女儿用生病平息了家庭冲突

像这样的例子,在现实生活中数不胜数。伯特·海灵格说:“孩子是家庭的保护神。”当父母关系出现问题时,孩子主动去做一些自我伤害的事情,以拯救父母的关系。并且,他们自我牺牲的策略常取得成功:父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来,不再去理会他们自己的问题。而对于家庭,海灵格形容说,健康家庭宛如平地,孩子会成长为挺拔的大树,而有问题的家庭宛如悬崖,孩子会成长为奇形怪状的树。孩子这样做,目的只是为了保持家庭的平衡。

每个家庭都势必会产生一些问题,再完美的父母也会出现矛盾。那么,当孩子这个家庭的保护神在这种时候去做自我牺牲时,父母该怎样对待呢?

李凌说,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理解并接受孩子的善意,让他知道,爸爸妈妈懂他的意思。同时,又要告诉孩子,爸爸妈妈的问题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不关你的事情,“我们会努力解决,你要相信我们,你的牺牲行为对我们解决问题并没有帮助”。这样一来,孩子既感觉到了父母的理解,同时又明白他的牺牲行为是错误的,就会放弃这种错误的努力。

但问题是,大多时候,父母的某一方为了在婚姻战争中得到盟友,会主动将孩子拉进问题的旋涡。

小雨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清秀、聪明、懂事,在一所重点中学读高一,但她从初三起就有了一个毛病:不断洗手,一天一般洗上上百次,即便把手洗出血也无法停止。此外,她还失眠,学习成绩也不断下滑。

小雨是在做家庭问题的保护神,只不过,她是被妈妈拉进来的。初三时,她妈妈怀疑爸爸有外遇,并不断向小雨倾诉自己的苦恼。这可能与小雨妈妈的承受能力有关。妈妈很小的时候,小雨的外公就去世了。

一开始,妈妈和爸爸闹得不可开交,但小雨病后,这场家庭战争暂时停止了,他们都转过来关注小雨。

父母的冲突,孩子不必负责

按照海灵格的说法,小雨妈妈的做法是“联结”。父母一方主动将孩子卷进他们的冲突,而他们这种不成熟的愿望一定会得逞。当碰到像小雨这样的来访者时,海灵格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父母的问题是父母的,他们不需要与父母“联结”在一起。

譬如,一个来访者告诉海灵格,他妈妈一直向他强调,她是因为他才不和他爸爸离婚的。对此,海灵格澄清说:这不关你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你整个事件的全部真相,她留在你父亲身边,是因为她接受了自己行为的后果。她是为他们双方做这些的,你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决定和协议。

但同时,海灵格也建议来访者学会真正的尊重。他说:如果你能明白她接受了自己行为的后果,那才是对你父亲和母亲最大的尊重。

如果父母关系出了问题,作为孩子,他们最好尊重父母直面他们自己的问题,而诱惑父母无视或扭曲问题,对整个家庭并无益处。当然,幼小的孩子是无法自己学会这一点的,但做父母的可以和孩子认真地做沟通,告诉他:他们理解他的爱,但同时希望他尊重他们自己的问题。并且,无论他们怎么处理自己的关系,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对孩子的自我牺牲精神,海灵格描述说:

孩子们的爱是无限的……通过受苦而和自己的父母联结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如果一个母亲情绪低落,她的女儿会情绪低落。如果一个父亲酗酒,孩子也会不由自主地用某种方式模仿父亲的遭遇,可能会在生活中处处失败。但是,成熟的爱要求孩子逐渐放弃幼稚盲目的爱,学会像成人那样去爱。成熟的爱要求孩子们从家庭的牵连中释放自己,不再重复那些有害的事情。那么,他们就能实现父母对自己深层的期待与希望。孩子越好,父母也越好。

最初,我们都是极其自恋的,于是,周围发生好的事情,我们认为是自己导致的,发生坏的事情,也往自己身上揽。

好的父母,会用爱和耐心帮助我们理解,什么是我们该负责的,什么是不该我们负责的。由此,我们慢慢走出这种自恋。

但是,假若父母说,是的,那些所有的坏事情,的确就是你导致的,这个孩子就无法走出坏的自恋。

不幸的是,这样的父母并不罕见,很多父母对无辜的孩子发了一通脾气后会理直气壮地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武老师:

你好!我是一名广州女孩,今年 20 岁,我心里有一个难题,从小一直困扰我,帮我解答一下可以吗?

这是一个家庭问题,我妈妈一直做商场服务员,爸爸是一名技工,家庭收入一般。问题是,爸爸经常无端地开口就骂人,事情的起因都是很小的琐事。于是家里总是乌烟瘴气,我小时候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每个星期至少有两个晚上爸爸会破口大骂。

这种感觉真难受,妈妈不敢回嘴,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有让他骂,直到他自己停下来为止。我的工作很累,每天回到家里也不能清静,想搬出去又担心妈妈没人照应。大多数时候我是爸爸骂的对象,他总说是我在找骂,是我害了他,我每天都在想,这究竟是不是我的问题呢?

请帮帮我,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阿惠

阿惠:

你好!

你有这样一个爸爸,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如何处理自己与这样一个爸爸乃至整个家庭的关系,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许多人处理不好,最终严重损害了自己的心理健康,从而一生都生活在阴影下。

幸好,我们可以有很多方法,从而让自己尽可能地少受这样一个老爸的不良影响。下面我们就谈谈这些方法。

把他的责任还给他

首先,我要强调一点:爸爸这样骂你,一定不是你的错!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不过,我知道正常的旁观者会感到莫名惊诧,难道这还需要强调吗?一个整天无端辱骂妻女的男人,当然是他自己有问题,这难道还需要做什么澄清吗?

答案是,的确需要澄清!需要强调!

有太多的案例说明,当父母无端辱骂儿女,并斥责儿女应为他们的失败、苦恼、愤怒和失控等负责时,他们总是会成功的。

他们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当一个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必定是非常自恋的,他认为是自己导致了周围的一切,应该为这一切负责。

譬如,一个女孩三岁时,爸爸妈妈离婚了,她会以为,是自己不好,所以爸爸妈妈才离婚。相应的,如果身边发生了好事,小孩子也一样会天真以为,是自己导致了这种好事的发生。

这种好事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特点是天生的,所有孩子都这样。不过,好的父母会帮助孩子明白,什么事情真是他导致的,而什么事情不需要他负责。但糟糕的父母则相反,他们喜欢推卸责任,既自恋又弱小的孩子无疑是最佳对象。

所以,如果你的父母是好的,我们会逐渐地走出自恋,但如果碰上喜欢推卸责任的父母,我们就难以走出这种自恋的陷阱,等成年之后仍然会习惯性地以为,的确是自己不好,所以父母辱骂自己是对的。

阿惠,你的情况正是后者。爸爸二十年如一日地责骂你,这使得你一直没机会从消极的自恋中走出来。不过,你正在苏醒。你理性上已意识到,爸爸的责骂和指责是没道理的。

把他的责任还给他!下次他再这样做,你起码可以从心里对自己说一句: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认识并接受真相

心理健康的基石是直面自己人生的真相,而不是盲目乐观。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心理自我”就是以我们的过去为基础的。与弗洛伊德齐名的美国心理学家罗杰斯则称,一个人的心理,就是由其所有的体验组成的。

这些人生的真相,一旦发生,就已注定不可改变。你若想否认这些事实,其实就是在否定自己,我们要学会承认过去,不和过去的任何事情较劲。

阿惠,我想你首先要承认两个真相:

第一,你的父亲很糟糕。

第二,你改变不了你的父亲,你也改变不了你的母亲。在家庭系统中,你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

承认这两个真相无比重要。很多优秀女性,就是因为不愿意承认第一个真相,同时总怀着要改造男人的梦想,结果会莫名其妙地爱上 “坏男人”。因为只有“坏男人”才需要改造,而“好男人”不需要改造,所以她们只对“坏男人”感兴趣。

这种“改造梦想”也是扎根于童年时的自恋。前面我们谈到,小孩子是自恋的,如果爸爸脾气暴躁,一个小女孩不会认为这是爸爸的错,相反她会认为是自己令爸爸这么暴躁。那么相应地,她会想,如果她做了一些正确的事情,那么爸爸就会被改造过来,变得不那么暴躁。

不幸的是,小女孩的这种改造注定是无望的。因为,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爸爸自己的问题,所以爸爸当然不会因为女儿做了什么,而变成一个好爸爸。

一次努力无效,小女孩会做第二次努力。第二次努力无效,她会做第三次努力……这样不断遭受挫折,最终她放弃了这种努力。但是,她的这种改造梦想并未消失,只是被压抑到潜意识深处了。等长大了,这种梦想就会经常被一个像爸爸的“坏男人”唤起。毕竟,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弱小的小女孩,她现在比以前有力量多了。于是,她再一次渴望去改造一个“坏男人”。

恨就恨,但不要报复

正是因为这种诱惑,一些女孩会对素未谋面的重型犯产生感情,譬如重庆一个女孩,就嫁给了一个重型犯,而在决定嫁给他之前,他们甚至未曾谋面。

要想告别这种“改造梦想”带来的诱惑,就要承认我前面提到的那两个人生真相:爸爸的确很糟糕;我对爸爸无能为力。

直面第一个真相时,你会恨爸爸,会为之痛苦,可能会号啕大哭。这时,你只管把自己交给情绪,想恨就恨,想哭就哭……情绪是怎样,你就怎样。只有等你内心郁积的那些情绪宣泄出来后,你才真正有可能告别这一悲惨的事实。

不过,这并不是说,如果你恨,就采取恨的行动,譬如报复爸爸。假若这样做,那证明你还是渴望去改造爸爸,或改造你的家。你还是在纠缠,而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相反,等情绪宣泄出来后,你要把注意力从父母身上移走,回到你自己身上来。父母你无法改变,但你可以改变自己。你越不期望改变爸爸和妈妈,就越有可能改变你自己,你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强,改变自己也更容易。

当然,也是因为那个最简单的道理:改变别人永远是最难的,你只有可能改变自己。

放弃保护妈妈的想法

你不能改变你爸爸,也不能为你的妈妈负责。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真相。因为爸爸那么糟糕,妈妈显然也是一个受害者,难道我不能去保护妈妈吗?

的确是这样,我建议你不要再想着去保护妈妈。

在整个家庭系统中,不管孩子是不是家庭的中心,他们其实都是最没有力量的人。因为,即便他处于家庭的中心,父母在乎他都胜于在乎对方,那也不是他努力的结果,而是父母把他置于这种位置,而这种位置其实很不利于他成长。

阿惠,至于在你这样的家庭,你的影响力要更加微弱。你以为你可以保护你的妈妈,这其实还是源自童年时的那种自恋,这让你以为你能影响你的父亲,但这么多年的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

并且,妈妈身上的力量其实强过你,而爸爸的怒气也主要习惯性地集中在你的身上,如果你离开了这个家,你爸爸未必会把本来发给你的怒气转移到你妈妈身上去。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现在虽然 20 岁了,但你爸爸可能仍按照以前你五六岁的时候那样责骂你。但他不会那样对待你的妈妈,成年人折磨成年人是有风险的,而折磨孩子则相对需要付出很少的 努力。

更重要的是,你是父亲主要的折磨对象,你是家中主要的受害者,而这个家庭系统不能保护你,那么你首先要考虑的,是要离开这个家庭系统,先保护你这个第一受害者。

父母与孩子的关系模式,是孩子与其他人建立关系的基础,也是孩子的人格和情商的基石,这比知识更重要。

国内知名的心理学家曾奇峰说:“一个人的现实人际关系,是他内在的客体关系向外投射的结果。”

这句话中所谓的客体关系,指我们心理中内化的“我与重要亲人的关系”。“我”是主体,而重要的亲人是客体,这个关系就被称为客体关系。

一般而言,最重要的客体就是父母,而这个客体关系,主要是指一个人内化的自己与父母的关系,它基本在一个人五岁前完成。

这个客体关系有三个部分:“内在的我”、“内在的爸爸”和“内在的妈妈”。它们之间关系的性质,决定着我们长大后与其他人交往的方式。如果童年时,我们与父母的关系模式比较健康,那么我们长大后与别人相处时也会比较健康。如果童年时,我们与父母的关系模式不正常,那么我们长大后就难以与别人健康相处。

因:父母不喜欢她

果:上司不喜欢她

广州女孩阿云每进入一个公司时,上司和同事都比较喜欢她,但是,工作没多久后,上司和同事都开始疏远她,她最后会在公司中成为孤家寡人。

这种情形,完全拷贝了她童年时的人际关系模式。她的父母忽视她,而将大部分的爱给了她的弟弟。她内在的客体关系中,“内在的我”不相信会得到“内在的父母”的爱,而且一旦要与弟弟竞争的话,她永远都是失败者。结果,在现在的现实人际关系中,她也不相信能得到上司的爱,而一旦要与其他同事竞争,她一样永远是失败者。但是,这种人际关系,其实是她“营造”的。

其实,每进一个公司的一开始,她的上司和同事多数都对漂亮的阿云颇有好感。但因为早已经形成不良的客体关系,她不相信她能赢得上司和同事的好感,接下来会有意无意地做很多事情——常见的是拖延和遗忘,最终把她在公司的关系变得和她童年时在家里的关系一模一样。

做父母的,总想着要“教育”儿女,培养儿女的素质和能力。但实际上,在儿女年龄比较小的时候,远比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们与儿女的关系。这种关系会被儿女内化到他们内心深处,不仅成为他们人格中最重要的部分,也会成为他们情商的基础。很多没有得到比较好教育的孩子,长大后却能屡屡突破各种限制,最终获得事业和家庭上的成功,其主要原因是在他们童年时,父母与他们的关系非常健康。

因:父母总是鼓励孩子

果:三兄弟皆成企业家

譬如,我的一个朋友说,他年轻做推销时,从来都不怕被别人拒绝。无论被拒绝多少次,他下次仍然能情绪高涨地敲开客户的门。他说他内心深处相信,他一定能打动对方,赢得合同,“没有我拿不下的合同”。

后来,聊到深处,我了解到,他的家庭关系非常健康,他父母从来都是鼓励孩子,而不是对他们冷嘲热讽甚至棍棒教育,无论他们遭遇到什么挫折,父母都会坚定地说,他们一定能行。结果,我这位朋友,还有他的两个哥哥,现在都是有数百万乃至千万身家的企业家。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他们三兄弟最高学历也都不过是大专毕业,而且父母都是农民,家境一直非常贫穷。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例子。一对音乐家父母,他们希望一对儿女在二胡上有所成就,于是从小就对他们进行堪称残酷的棍棒教育。譬如,一次儿子一边拉二胡,一边偷偷地看小说,结果被妈妈发现,然后遭到了一顿暴打。

这对父母的教育是“成功”的,他们的儿女长大以后本可以拉一手出色的二胡,但是儿子拒绝拉二胡,他说他恨二胡,这辈子再也不想碰它。女儿倒是还拉二胡,但与父母基本断绝了来往,因为她无法压下内心的恨。

父母残酷地对待儿女,而儿女也学会残酷,儿子是“残酷”地对待二胡,而女儿则残酷地对待父母。

不仅如此,多 数在棍棒教育下长 大的孩子,他们成年后,无 论多么想与这种关系模式决裂,心中仍然会涌动着强烈的、难以排遣 的恨意。

在国内知名的天涯论坛上有一个题目为《曾多次毒打、侮辱子女的父母们,你们给孩子跪下!》的帖子,其中一个受过父母虐待的网友写道,她尽管很想做一个好人,但一看到柔弱的东西,譬如小孩子、小狗、小猫或其他小动物,就忍不住想折磨它们。这其实就是她内心的客体关系向外的投射,这种投射不会因为我们意识中多么想做一个好人就能终止,这必须有非凡的努力和强大的反省能力才有可能走出来,并营造自己新的、健康的客体关系。

当然,父母与子女的糟糕关系,并不仅仅因为极端的棍棒教育,还有很多很多种,最常见的是忽视。

乖女儿,你可真黏人啊!

2006 年,我出差去俄罗斯,在莫斯科机场的候机厅,看到了这样

一幕: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像天使一样漂亮,穿着也非常精致,她的又帅又有气质的老爸,在长椅上静静地读书。

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去叶卡捷林堡——俄罗斯第三大城市,在近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里,小女孩不断地纠缠她的爸爸。她很轻很轻地走到爸爸旁边,仿佛生怕打搅他,然后很轻很轻地拉一下爸爸的胳膊,对他说点什么。

但爸爸没一点反应,不说一句话,不吭一声,胳膊仿佛钢铁般一动不动,也不看女儿一眼,仿佛女儿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仍然全神贯注地读他的书。

女孩觉得有点无聊,于是离开爸爸,自己去玩。过了几分钟后,她忍不住又来纠缠爸爸,仍然是很轻很轻地拉一下爸爸的胳膊,说点什么,但爸爸仍然完全没有一点反应,继续全神贯注地读他的书。女孩无聊地离开,过了几分钟后又来碰一下爸爸。

…………

这样过了约半个小时,女孩彻底打消了要赢取爸爸关注的努力,开始自己玩,她一会儿跳下舞,一会儿唱下歌,但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仿佛生怕打搅周围的人。

再过了半个小时后,登机时间到了,这位老爸合上书并放进行李包,把女儿喊过来,然后非常非常轻地拍了一下女儿的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乖女儿,你可真黏人啊!

小女孩则羞涩地笑了一下,那种微笑中,有一点自责的成分,仿佛在说:“爸爸,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我真是有点寂寞啊。”

这是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位老爸对女儿的第一次关注。我想,十几年后,这个天使般的小女孩或许会出落成一个非常非常安静的美女,任何场合,她都会轻轻地说话、轻轻地走路,生怕打搅其他人。

自我评价 = 内在父母的评价

上个星期去福建出差,接待我们的朋友情商非常高,她能轻松地化解各种大大小小的矛盾。譬如,去餐馆吃饭,如果菜上得慢了,她就会叫来服务员,对她说:“小妹,你这么可爱,能不能帮我催一下菜?”

一般情况下,“小妹”会很开心地去催,问题顺利解决。但少数情况下,“小妹”会解释说,因为什么原因,我们不得不等。这时候,她会继续说:“小妹,你很能干的,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对你很有信心。”

到了这一地步,没有哪个“小妹”会再固执己见,而会开心地帮我们去催,于是问题也很快解决。

我们可以说,这是她掌握了谈话的艺术。但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姿态。她绝不会盛气凌人,也绝不会不耐烦,总是很开心而且很平和。这些听不到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聊到她的家庭,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原来,她的父母非常民主,家中的很多事情,都要投票决定,而且大人孩子每人一票,完全平等。

可以料定,她从小形成了民主、相互信任的客体关系。现在,她把这个关系投射到了餐馆中,那些“小妹”也感受到了这种信任,于是很乐意地帮我们解决问题去了。

但是,她的投射也遭遇过挫折。在厦门的鼓浪屿,给我们做导游的女孩,无论这个朋友怎么夸她都无济于事,导游都仿佛是在按照一个僵硬的模式来对付我们。

离开鼓浪屿后,我对这个朋友开玩笑说,她夸导游可爱,无效,因为这个导游自认为不可爱,所以会认为她是在撒谎。同样,她夸导游漂亮,也无效,因为导游自认为不漂亮,所以仍然认为她是在撒谎。

可以说,我们的人际关系就是我们的客体关系模式相互投射的结果。一般餐馆的服务员自我评价尽管可能普遍比较低,但也有高的地方。所以,我的这个朋友向她们投射她的夸奖时,她们会接受。但鼓浪屿的这个导游,她的自我评价实在太低了,而这个朋友又没有找对地方,所以怎么投射她的夸奖,都没有用。

自我评价是什么?就是心中的客体关系中,“内在的父母”对“内在的我”的评价。其基础就是,我们童年时父母对我们的评价。

曾奇峰说,父母分三种:第一种父母,是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批评你;第二种父母,是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忽视你;第三种父母,是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鼓励你。当然,最好的父母就是最后一种。

性格如何决定命运

性格决定命运,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一个格言。

学心理学越久,我就越相信这句话。

那么,性格如何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性格,是通俗的说法,换成心理学专业说法,即人格。所谓人格,作为后精神分析学派的客体关系理论认为,即一个人内在的客体关系。形象表述出来,即一个人的“内在小孩”与“内在父母”的关系。

也就是说,性格是一种关系。

这可能会让人发晕。性格,譬如自信、自卑、倔强,等等,怎么会是一种关系呢?

先讲讲自信。自信,通俗理解,就是自己相信自己。然而,从逻辑上讲,不存在 A 相信 A 这回事,存在的,只能是 A 相信 B 或 B 相信 A。

那么,什么叫自信?简单来说,是自己内在的一部分相信自己内在的另一部分。套用客体关系理论的话,准确地表达,即一个人的内在小孩对获得内在父母的爱充满信心。

所谓自卑,也即一个人的内在小孩对获得内在父母的爱没有信心。

所谓倔强,就是一个人的内在小孩对内在父母说,凭什么!

内在小孩与内在父母的关系模式,形成于一个人的童年,主要是六岁前。这个模式形成后,以后的人生里,我们就会不断将这个模式呈现在现实世界中。所以说,内在的客体关系模式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简而言之,即性格决定命运。

所以说,精神分析学派有决定论的色彩,而且是童年决定论。

决定论听起来有些悲观,但它绝非说,你的客体关系模式就不可改变了,它当然可以改变,改变的办法,就是认识你自己。

教育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大人

一切为了孩子!

这句很流行的口号,看上去好像是我们教育的实质。

不过,我的一位在教育部门的朋友说,学校教育体系的实质,是某个官员想有政绩,而目前政绩的主要评判标准是升学率。

这个政绩的压力先传递到校长那里,再传递到各级组长那里,而后传递到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那里,最后传递到学生那里。

可见,绝非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更要命的是,你要政绩,我也要政绩,而升学率的蛋糕是固定的,

于是压力不断升级,而最后承受这些压力的,还是孩子。

并且,校长和老师们作为教育体系的重要环节,他们的业绩,也是由学生的考试成绩和升学率所决定的,他们实现业绩的梦想,也一样由学生们的努力所实现。

同样要命的是,校长和老师们对业绩的追求,也是不断升级的,于是孩子们的压力也随之不断升级。

如此说,那句著名的口号其实是,一切为了老师。

这样说,听上去有些偏执,那么,讲讲故事吧,故事能说明一切。我一个朋友,在某省会城市,儿子该读小学了,神通广大的他细致地调查了该省会城市的所有著名小学,结果有个雷人的发现:在这些著名的小学,老师鼓励孩子在考试中抄袭竟是一个普遍现象。

让孩子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学习抄袭,而且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一种主流做法,无论如何,这不能说是为了孩子吧。

这是为了追求考试成绩的大跃进,而能从考试成绩中获益的,自然是各个级别的老师们。

现在几乎所有中小学学校,学生们已没有了真正的自习课,因为自习课已经被各科老师霸占,无比焦虑的老师们像打仗一样抢夺自习课的控制权。这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的业绩是和成绩紧密挂钩的。

前不久,和几个朋友吃饭,其中三个朋友的孩子都是刚读小学一年级,他们的一个共同感受是,孩子上学这件事让整个家庭濒临崩溃,所有人的情绪都因为要跟孩子“一起上学”而不同程度地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除非家长能从其中醒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三个朋友中有两个有一天突然明白,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才多少从这个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譬如,他们三个都有如下遭遇。他们每天都收到各个老师的短信,不仅告知你的孩子表现如何,也告知班里其他孩子表现如何。读到这样的短信,他们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一个朋友说,一次收到短信,看到女儿一科考了 92 分,她想,嗯,还不错啊,但随即看到,全班的平均分是 98.5 分,她一下子觉得被打击了,回到家后好好教育了一下女儿。

因为不断这样教育女儿,女儿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最后孩子奶奶终于受不了了,她教育我这位朋友说,她实在看不出 92 分和 98 分有什么分别,小孩子很容易马虎,马虎一下几分就没有了,要是孩子每次都考 98 分、100 分,这才是问题,那时你得担心孩子的天性到底到哪儿去了。她有点下通牒式地对儿媳说,以后绝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教训孩子了。

婆婆的话很给力,我这位朋友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也的确是敏感了,从此对女儿的教训少了很多,而女儿的坏脾气立即有了好转。虽然经常和朋友们聊到现在学校的事情,但几乎每一次聊这样的话题都会觉得崩溃,因为总能看到令我震惊的做法。

有时候,我给一些企业讲课,说到工作压力的话题,我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该觉得庆幸,因为你们的工作压力很难比得上现在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你最多早起晚睡,但他们每天的学习时间要远胜于你,而且根本没有松弛与娱乐的时间。

譬如这三位朋友,他们的孩子不过是读小学一年级,但每天回到家里至少要做两个小时的作业。并且,做两个小时还是最快的,据他们了解,孩子的不少同学要做四个小时甚至更多。

监督孩子做作业,则成了家庭的噩梦。一个朋友说,孩子没上小学前,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极少吵架,下班回家后很能享受家庭生活。但孩子上小学后,夫妻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天他们幡然醒悟,发现吵架的原因多数都与监督孩子做作业有关,于是决定将监督孩子做作业的事情交给专业机构。

其他两个朋友也说,他们也做过这个打算。现在很流行这样的机构,有的是老师办的,有的是家长办的,也有很商业性的,就是把几个或十几个孩子弄到一起做作业,每个月交几百乃至上千元就可以。

把孩子弄到这样的机构,夫妻之间就不必因此而吵架了。并且,父母也不会因此而与孩子发生冲突了,围绕着做作业产生的矛盾,主要放到了这种专业机构里,孩子可以憎恨这个机构,而不必憎恨 父母了。

这样的机构估计也可以打“一切为了孩子”的口号。然而,如上的每个环节中,到底有哪一个环节真的是为了孩子呢?这些不过是大人的游戏,而孩子不幸成为实现大人政绩、业绩或物质利益的工具,但大人从孩子身上榨取了利益并给孩子制造了难以承受的痛苦后,还强调一句说“一切为了孩子!”这是何等的卑鄙。

他们不是孩子利益的代表,孩子只是被代表了而已。

一切为了孩子!

家长们也喜欢使用这个口号,好像这也是教育的一个实质。

对此,我一个朋友有很经典的说法。她说:

怀孕时,只希望孩子正常就好了,别是怪胎就行;

生下来,只希望孩子健康就好了,别总生病;

孩子逐渐长大,看着小小的他,只希望他开心就好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进入幼儿园,比较心开始升起,希望自己家孩子比别人家孩子出色;

从此以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希望孩子在人生每一步都比别人家孩子更出色一些。

我正在看一本美国人写朝鲜战争的书,作者讲朝鲜战争前期的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说他是母亲的一个“杰作”,母亲那么努力地教育儿子继承父业,让他成了既杰出又超自恋的五星上将,不仅是要儿子证明自己是最强的,更要证明,她这个母亲也是世界上最出色的。

如果一切顺利还好,像麦克阿瑟,他虽然因自大犯了挺多错误,但同时也有许多辉煌的战绩,他算是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母亲的价值。假若突然间,孩子生了重病,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父母的意愿一下子又跌回原处——希望他健康快乐就好。

还有一个朋友,富有而优秀,她也希望儿子比自己更争气,于是给了孩子蛮多压力。但前不久突然查出,二十多岁的孩子竟然已患有癌症,她很崩溃,一下子觉得富有和优秀没有了任何意义,怪自己这么多年给了孩子太多压力,并想,要是一开始没给孩子压力多好,那样他就不会过得那么压抑了,或许也就不会得癌症了。要是能再次选择,孩子哪怕只是平庸,但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该多好。

其实,这个想法也是伪命题,并非世界的这一边是优秀而高压力,另一边是平庸而轻松。实际上,真正的轻松总是伴随着能力的解放,那会带来真正的优秀。

我们社会的大人们,好像普遍都不明白这一点,和家长与老师们探讨所谓的教育时,他们普遍抱有一个成见:孩子要么在巨大压力下成为卓越人才,要么终日无所事事而成为庸才。

这个成见很值得探讨一下。最近,我正在看荷兰心理学家罗伊·马丁纳[注17] 的一本好书《改变,从心开始》。在书中,马丁纳讲到,快乐有三个层次:竞争式的快乐、条件式的快乐和无条件的快乐。

我们社会的教育体系,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其实都停留在了竞争式的快乐这一层面。

所谓竞争式的快乐,即一定得我比你强,这样才快乐,否则就痛苦。比方说自己孩子考上中山大学,这本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很值得开心,但一听说别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北京大学,你的快乐一下子消散了,转而恨自己的孩子为啥就不如人家孩子争气。

我第一次深刻领会到竞争式的快乐,是因一个朋友。她对我说,她实在没法明白,人与人交往时,除了比较还能做什么。

马丁纳引用了一个寓言故事来说明竞争式的快乐。

两个商人紧挨着开了商店,经营范围类似,他们唯一的快乐就是比对方强一点。

一天,一个天使来到一个商人面前说,对我许愿吧,你的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不过,你的对手可以得到的会比你多一倍。

这个商人最初很沮丧,但突然间开心起来,他对天使说,请弄瞎我一只眼睛吧。

这个故事说明了竞争式快乐的可怕之处。陷在竞争式快乐中的人,势必会被魔鬼的这一面所折磨。譬如多名高中生对我说,他应该能考上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但一想到他的同学中有人能考上清华北大,就快乐不起来。

持有这种观念,意味着这些高中生也被我们社会的教育给异化了。

所谓条件式的快乐,马丁纳说,这里面去除掉了竞争的成分,这是很客观的快乐。你要一个条件,只要这个条件得以满足,你就会很快乐。譬如你的愿望是挣到多少钱以获得经济上的自由,当这个愿望实现后,你很快乐,而不会沉浸在“比尔·盖茨比我有钱多了”的痛苦中,这就是条件式的快乐。

无条件的快乐,马丁纳称为“至乐”,处于这一层面的人,不需要外界的任何条件,就能感觉到快乐与祥和。这是很美的状态,他写道:

毫无条件地生活,就是接受自己是个可能犯错的血肉凡躯,并欢迎改变、死亡和受苦。处在至乐中,无论舒服还是痛苦,我们都欣然接受;我们不执着于结果,而能享受和体验充实的人生;我们对于沿途的幸福安适与种种经验充满了感恩之心,而能心平气和地对待他人和自己……

第三个层面的快乐,并不容易活出。尽管有些父母能够给予孩子一些无条件的爱,但整体上,几乎没有谁能从父母那里得到如此丰厚的馈赠,从小就彻底沉浸在无条件的至乐中。想获得这种快乐,我们都需要自己去学习。

不过,至少我们可以意识到,快乐有这三个层次,比“别人家的孩子”强只是最低层次的快乐,而我们应试教育的核心逻辑,就是在追求竞争式的快乐,不仅教育系统的官员和老师如此,家长们也如此,而这些大人们也试图让孩子相信,这就是一切。

其实,我们反过来可以从孩子的身上学习到,快乐其实是很简单的。孩子想吃糖,吃到了就很快乐。他要玩游戏,玩时就很快乐。他们有竞争式的快乐,但这绝非就是一切,假若大人不强烈地参与其中,传递“别的孩子”比你更值得爱这种信息,那么孩子对竞争式的快乐不会太痴迷,他们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很快乐了。

可以说,孩子可以因为一切事情而快乐,他们对身边的一切都抱有一种天然的好奇心,如果没有受到干扰,孩子能够专注地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这种专注本身就是一种至乐。

但长大了,我们好像都忘记了那些简单的快乐,只剩下了一种快乐——人群中的快乐。尤其是,在人群中我要成为最被赞许的,否则我就不快乐。

条件式的快乐和至乐能点燃我们的生命,让我们觉得不虚此生,但假若只剩下竞争式的快乐,你会时时感觉身处地狱中。

更要命的是,在目前的教育体系中,是大人们在享受竞争式的快乐,而孩子是他们实现自己这一最低层次快乐的工具,他们美好的生命,消耗在如此没有意义的事情中。

最近,多个高中生都对我说,武老师,我非常排斥高考,我讨厌高考中藏着的那种味道,好像这是天底下唯一重要的事情,好像我生命的意义就只能体现在这里。

他们的生命当然远不止此。

假若自己生命的意义就是给别人提供竞争式的快乐,那就会产生巨大的无意义感。

我有一个可怕的预言——假若我们的教育体系不发生根本性的转变,而是压力继续升级,那么被当作工具的孩子们会以他们的生命抗争。最后孩子们的自杀率会高到让整个社会恐惧,那时大人们才不得不改变自己的逻辑。

那个富有而优秀的家长,她宁愿在健康和优秀之间为孩子选择健康。但我想说,如果家长一开始就选择保护孩子,免于目前教育体系的伤害,那么最终会发现,他们收获的并非是平庸,而是孩子的才能得以巨大释放,并且孩子的生命一直处于快乐之中。

家长不能指望老师或教育体系先发生改变,若真爱自己的孩子,需要发挥自己的勇气与智慧,与“一切为了大人”的变态做法抗衡。

家长是最容易打破这个绞杀孩子的链条的。你可以对孩子说,孩子,从现在开始,请享受生命,而不必非得等考上北大清华开始。

注17:Roy Martina,身心灵治疗大师。已撰写数十本关于健康、生命活力、灵性成长、减:重与营养方面的著作,比较有名的像由胡因梦翻译的《改变,从心开始》。

麻省理工大学和哈佛大学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两所学府,将自己的孩子送进这样的学校,应该说是中国家长们顶级的梦想了吧。

然而, 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的郭衡在28岁时自杀,毕业于哈佛大学的邓琳成为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

在我多年的咨询经验中,见过许多个案,也听过许多故事,都是父母眼中骄傲的孩子在休学或退学后一蹶不振。其中很关键的是,父母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模式是孩子的噩梦,从而没有及时地帮到孩子。

那么,家有失败学生,父母该怎么办?

邓琳从哈佛博士跌落成为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其中关键是,父母试图将她打造成一个学习上无所不能的孩子,但却通过干涉她一切选择,向孩子转嫁了你什么都做不好的无助感。

自恋与无助的分裂,个人意志与父母意志的分裂,绞杀了她的精神生命。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这仅仅限于学业上,而其他方面,特别是与人际交往有关的方面,她会发现自己很无能。这种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维持那了不起的感觉,还是面对无助,最终导致分裂。

当然,事情的关键是如何处理无助,这一点当事人和家长都应有充分的意识。

我曾处理过一些出国留学但受挫后回国的个案,还有一些在国内中学受挫的个案,因此,想强调几点。

一、孩子心理问题严重程度远远超乎父母想象,这时的选择题不是能不能重新留学,圆父母的面子,而是孩子能不能活下来,精神能不能恢复。

二、孩子这时都需沉睡一段时间,独自舔伤口疗伤,他们通常会选择关闭房门,自闭一段时间,父母请理解这一点。

三、除非父母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深切地知道了自己是如何伤害孩子的,并向孩子进行了真诚的道歉。否则,不要轻易去叩开孩子的心门,因你势必会带着旧有模式闯进去,而这是孩子受伤的根本原因。切记,根本原因不是留学环境,不是孩子承受能力差,而是你们制造了他的痛苦。

四、请不要找并不真正理解孩子的其他亲友和孩子谈话,除非这个亲友能聆听孩子的心声,而不是给孩子讲道理,让一切讲道理的人远离孩子的房门——也即心门。任何人要进入孩子的心门时,先请问问自己:你是否懂得他的痛苦,你是否站到他这一边,若不是,请不要进去。

五、好好照顾孩子,给他做好吃的,这非常重要。这时,孩子会退行到心理年龄很小的阶段,口欲的满足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安慰。妈妈做这一切尤其有疗愈作用,因这是妈妈再一次哺育孩子。之前没哺育好,现在补课吧。并且,若孩子不吃,不要一遍遍问他,让他暂时留在自己沉睡的世界里。

六、再次强调,沉睡很重要,他的心其实已成碎片,他需要慢慢整合,而且这时他对外部世界的敌意非常敏感,需要时间先将心拼起来,再接受外部的帮助。请父母再次记住,你一定要在很深刻地认识到你的错误后,再进入孩子的房间,要先向他诚恳地认错,并且要预料到,孩子会向你表达强烈的愤怒,这是你必须承受的。

七、不要要求他保持一个什么作息制度。当然,若你是这样的孩子,你看到我的文字,我建议你能保持一个最基本的作息制度,但做不到也没关系。然而,父母不要以此要求孩子。他们这时没有心力这么做。

八、当你忍不住想和孩子说话时,问问你自己,你很焦虑吗?你是不是很无望。若是,不要向孩子开口,去找你最好的朋友和亲人聊天,哪怕发泄。但不要带着焦虑与无望和孩子谈话,孩子会捕捉到你的焦虑和无望,这会进一步击倒他。

九、要准备好一个足够长的时间让孩子疗伤——譬如一年,也给你和配偶一个足够长的时间重新反思你们与孩子的关系,也包括你们之间的关系。这看似是一个坏事,但却是一个机会,让你们的家庭重新调整各种关系。

十、你自己要努力看到希望,不要向孩子索求希望。特别是,不要把你自己弄成一个受害者的样子出现在孩子面前,你不能通过自虐的方式来逼迫孩子给你希望。让他感觉到愧疚,这在一般时候有用,这种时候只会令孩子厌恶你,同时也痛恨自己。

十一、请懂得,这不是你偶然遇到的灾难,不是一个小挫折导致孩子如此,而是你与配偶长年累月带给孩子痛苦,才导致今天这个结果。这是你的家庭必然遭遇的事件,但这个事件会带来一个巨大的契机,让你们所有人重新认识自己,重新修复各种关系,这是最有价值的一点。

如何一年圆“北大梦”

我曾收到过许多高三学生的来信,讲述他们对未来一年的种种担忧、种种困惑。为此,我整理了自己高三一年的经历,还有我所了解的一些故事,希望通过对这些故事的心理分析,能对高三毕业班的学生有所启迪。

在文章正式开始之时,我要先强调一句话:高三一年的时间,足以创造奇迹!

突破一点,改变预言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我考了全班第29名。按照这个成绩,连一般本科都考不上,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怕辜负父母的期望,所以发誓要努力学习。

当时,我决心先把化学学好。我下力气重新自学化学,力求不放过一个知识点,同时也买了一本很棒的题集,里面对化学知识和化学题的解释又有趣又漂亮。

我学得非常投入,完全没想过能收到什么效果。结果完全出乎我意料:期末考试,即高三升学考试,我的化学成绩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总成绩是全班第 11 名。

化学成绩全年级第一从心理上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我做梦也没 想到,只付出两个多月的努力就可以在一个不擅长的科目上取得年级第一。以前,整个高二期间,我的化学和物理经常考六十多分(总分100),最初甚至因为这种成绩还想过调到文科班去。

高一时,我也取得过全班第 11 名的成绩,那是我以前最好的成绩。因为这种成绩,再参考学校的历届成绩,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发挥正常的话可以考上一所好本科,发挥好的话有望考一所普通重点大学,发挥超常的话,说不定能考上吉林大学、天津大学这样的好重点。那时,吉大和天大是我最大的梦想了。

但是,化学年级第一这个成绩突破了我的想象空间。一个我本来如此害怕的科目,居然可以通过两个月努力就成为全年级第一。那么,如果其他科目也发生这种变化呢,是不是,我就可以……可以梦想一下清华、北大和复旦?

一想到这儿,我的手兴奋得发抖。当然,我仍然认为这是一种幻想,因为高三只有一年时间,而我没有一个优势科目——除了刚发现的化学。

但化学,这是不是一个肥皂泡呢?我心里仍充满怀疑。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成绩改变了我对自己的预期,让我偶尔也免不了会做一下名校梦。

“这是梦,只是梦,”我常对自己说,“但想象一下又怕什么呢?”

自我实现的预言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自我实现的预言。意思是,如果相信自己行,你最后就能行;如果怀疑自己不行,你就会退步。

高三升学考试的化学成绩,就让我改变了自己的预言。

以前,我的最好成绩也是全班第 11 名,但各科成绩平均,没有一个优势科目。我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我是一般好的学生,那些优秀学生,一定有很多地方比我强,是我难以超越的。我和班里的所有成绩优秀的男同学关系都不错,在他们面前,我一直有一种自动思维:他们比我强。但这次的化学成绩改变了我的自动思维。我发现,我可以比他们更强!

按照“自我实现的预言”的理论,这种信念就相当于改变了我的预言。以前,我预言自己不如优秀学生,结果这个预言实现了;现在我预言自己会比他们强,而接下来,我这个预言开始不断实现。

预言需要基础

这样的例子很多。我的同桌,高一上学期成绩一直和我相当。有一次,他生了病,在家养了一个月。等病好返校后,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星期了。他豁出去了,结果考试心态出奇好,在期末考试中居然进入了全班前五名。这次经历改变了他的预言,他以前以为自己就是11~15 名,但从此,他的预言定位到了前五名。结果,以后两年半里,他的成绩从没有掉下过前五名。

前年冬天,我一个朋友的表弟对高考失去了信心。他是复读生,第一次高考因为发挥失常,于是选择了复读。但高三第一个学期的历次考试中,他的成绩非常不稳定,忽上忽下。他心中忐忑不安,担心自己重蹈覆辙。我向他讲了“自我实现的预言”这个概念,告诉他“要相信你的最好成绩,因为那是你抵达过的境界。如果你相信它,那么你一定会重新抵达那里”,这句话对他震动很大,他重新拾回自信,成绩逐步稳定下来,即便偶尔一次发挥失常,他也不再在乎,因为他知道“如果你在乎这次失常,就是相信了它。它会成为消极的预言,让这样的失望重演”。最后,他在高考中正常发挥,被南京大学录取。

预言要有基础。譬如,没有那次化学成绩,我很难做“北大梦”;没有那次全班前五名,我的同桌也不会有那样的预言。我那个朋友的表弟没有以前的成绩,他也很难相信“南大梦”的预言。

简单说来就是,如果你抵达过某种境界,再做这样的预言,你自己就容易相信。我在化学成绩上取得了年级第一,由此开始憧憬其他科目也去争取类似的成绩。这种憧憬,是扎实的。

由点到面,逐步突破

进入高三后,我将物理当成了第二个突破口。两个多月后,在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中,我的物理成绩也取得飞跃,基本考了满分,那是我高一以来的物理最高分。同时,化学成绩仍然在年级名列前茅,证明我高三升学考试中的成绩并非昙花一现。

到了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最令我欣慰的是,数学成绩也有了巨大进步。其实,我最害怕的还是数学,因为高一就没打好底子。我的同桌数学成绩在班中最强,他建议我从高一数学开始扫漏洞,力求不放过一个难点和疑点。其实,我在化学和物理中都是这么做的,并且,在攻坚化学和物理时,我一直将数学当作第二重点,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后,扫漏洞工作终于宣告结束,在高三下学期的第一次模拟考试中,我的数理化成绩都在班中名列前茅。虽然这次考试只得了全班第 19 名,但因为是整个高中三年数理化成绩首次都名列前茅,还是有很大的成就感。毕竟,这证明我在这三科上下的苦功是行之有效的。

整体大于局部之和

心理学中一个著名的观点:整体大于局部之和。将这个概念引申过来,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战略观念:要将高三一年视为一个整体来对待,不要为局部的得失而过于得意或苦恼。

对我自己来讲,在高三半年多的时间里,我的最好成绩其实仍然是高三升学考试那次的全班第 11 名。那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有一科考了全年级第一。如果拘泥于局部观,我应该懊恼才对,因为我的成绩一直不升反降。

但是,我几乎从未因此苦恼过,因为我将高三一年视为了一个整体,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最后的结果,至于中间的成绩,进步了,可以欣喜,证明自己提高了;倒退了,也可以欣喜,因为得到了经验和教训。进步也罢,经验教训也罢,对最后的结果都有益。我从不执着于一次成绩的得失,因为我坚信:努力,总不会错!

我相信,只要努力,就会进步,就会提高。一时的成绩升降,都有偶然,而努力必然有收获。并且,我在化学上努力,化学成绩就提高了;我在物理上努力,物理成绩也提高了;我在数学上打持久战,成绩也提高了。这也证明了我的信念——努力,总不会错!

会学习,还要会考试

数理化成绩都提高后,我将英语当成重点突破对象,向每个英语好的同学认真请教学英语的方法。有两个同学给了我很重要的建议,结果英语的感觉也越来越好。

但紧接着,我遭到了高中三年来最大的一次打击:高三下学期的第二次模拟考试中,我仍然考了全班第 19 名。而且,除了化学,其他各科都没有考好。

为什么会这样没道理呢?

在离高考仅三个月的时候,这个打击很重。我非常郁闷,于是一个人到学校附近的铁路旁散步。我重新估量了一下形势,最后断定:我没有发挥好。我做数理化难题的功力,全班少有人能比,所以数学和物理的成绩没有反映出我的真正水平。至于语文,我读的文学类书籍、看的文学类杂志,全班任何人都没法和我比,而且高中所有要求背的课文、诗歌,我全背过了。还有政治,我几乎整本书都背过了,考试却没及格……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的知识水平很高,却考得那么差呢?

正在思考的时候,一列火车轰隆隆地从我旁边飞速驶过。因为思考得太专心了,我一开始没听到它过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凝视它的时候,我忽然茅塞顿开:火车质量再好,也只有在火车轨道上才能跑得快,在公路上,它就跑不动;你知识掌握得再好,也只有走上考试轨道才能取得好成绩,上不了这个轨道,也拿不到好成绩。

暂停学习,钻研考试办法

这个顿悟来得太及时了。接下来,我果断地决定,除了英语,其他所有科目都停止重复学习。

我相信,除了英语,其他科目的知识我都掌握得非常好了。接下来,我首先要专心思考,怎么能在每一科上“走上考试轨道”。那时,我每天都写日记,内容几乎全是思考怎么考试,且一旦想到方法就立即自己做模拟题进行检验,一旦觉得不对就立即改变。

好像差不多用了两个星期,我就对每个科目怎么考试都有了很多体会,接下来就是按照这些体会,把每个科目的知识点梳理一遍。这种工作的效果远远出乎了我的预料。在离高考还有 19 天的第三次模拟考试中,我的语文、政治和生物都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总成绩列全班第一。这是我高中三年第一次进入全班前十名。

高考时,我仍考了全班第一,这证明“考试轨道论”和后来的考试方法经住了考验。

不过,作为考试上的“暴发户”,我的成绩并不能让我进入我选择的生物化学系或无线电电子系,最后,我被拨到了心理学系。这是一次命运的安排,我只读了一个月的心理学书籍,就喜欢上它,认定这正是我喜欢的专业。

挫折商

这个“考试轨道论”的顿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事例表明了挫折的价值。

心理学认为,经历的多样性比经历的单一性更好。顺利会帮助一个人形成一个方向的思维,挫折会帮助一个人形成另一个方向的思维。如果总是一帆风顺,那么一个人的思维就容易陷入单向度思维,对事情的考虑容易片面;如果一个人总是遭受挫折,那么这个人的思维也容易陷入单向度思维。最好的经历就是,既顺利过也遭受过挫折,这样的经历会帮助一个人形成多向度思维。

所以,在智商、情商之后,心理学家又提出了挫折商。所谓挫折商,就是一个人在应对挫折时形成的一些良性的应对方式,一定程度的挫折可培养一个人更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可培养一个人的多向度思维,让一个人考虑事情更全面。

在北京大学读大二的时候,一天夜里,我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同宿舍的同学都挤在窗户前向外看。外面,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同学边跑边喊“我是北大的,我是北大的”。显然,他疯了。后来知道,这是我们楼下数学系的一个同学,上大学前一直在学校里是成绩最好的,但上了北大后,发现自己只能考中等程度的成绩。他无法接受,越来越自卑。在这种心态之下,他已经很难静下心来学习,结果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中有一门数学课没及格。于是,他一下子彻底崩溃了。

因为过于一帆风顺,这个同学的挫折商太低了,这导致他无法承受新的挫折。所以,要珍惜一些学习上的挫折。要知道,一些考试挫折不仅暴露了我们学习上的弱点,让我们查漏补缺,也可以培养我们的挫折商,这是一种很重要的心理财富。

对我来讲,这次挫折直接让我形成了“考试轨道论”,让我在高考中受益。从长远来说,我后来又发明了多种“轨道论”,它们成了我认识世界的钥匙。无疑,这次挫折大大提高了我的挫折商。

站在考官的角度上看考试

“考试轨道论”的顿悟很重要,但怎样才能跑上考试轨道呢?

我当时想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考试方法,几乎每一科都找到了几个。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有了一个全新的看待考试的角度:站在考官的角度上看考试。

这个顿悟源自对政治的思考。我是 1992 年的考生,那几年的考 生都知道,政治的多项选择题不是考你的知识点,而是像故意难为你,就算把政治书背得滚瓜烂熟,也不知道怎么做多项选择题,错一半甚至更多的选择题是非常正常的。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为什么题目出得这么“变态”?考官为什么这么出题?最后,我脑子里忽然间跳出一个意识——不要站在学生的角度上看考试,要站在考官的角度上看考试。

这个意识的形成很重要。以前,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总是抱怨政治考试“变态”“没法理解”“有毛病”,等等。之所以这样抱怨,是因为自己站在学生的立场上,将考官视为敌人,视为神秘的、不可理解的、但又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但如果换位思考,站到考官的角度上去思考“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这样出题”,那么,敌对的心态就会消失,考官也就不再神秘和高高在上。

如果我是出题人……

形成这个意识后,我重新站在考官的角度上梳理了一下政治课本。每到一个知识点,我都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出题人,我会怎么考这个知识点。

再就是论述题。我也产生了新想法。政治老师指导说(估计当时的政治老师都会这样教育学生),在做论述题时,要尽可能多写,多涵盖知识点。但我一站在考官角度上,就想到,哪个考官愿意读这种答案?我断定老师教的是一种低级的考试技巧,针对的是那些没有掌握好知识的学生,而更高级的考试技巧是,用清晰的逻辑结构、简练的语言把论述题的答案写成一篇篇小作文,让考官读起来舒服。

当时,我甚至都达到一种“变态”的境界,能够感受出出题人是严格还是宽松,从而决定在做选择题时标准严格些还是宽松点。

这两个考试方法的效果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二模我政治只考了 五十多分(满分 100),三模考了 83 分,是全年级第一名,提高了近30 分,高考仍考了 80 分,列全年级第二。

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美国心理学家罗杰斯提出了“来访者中心疗法”。他认为,心理医生的专业知识掌握得再好,如果他不能站到来访者的角度上,设身处地地为对方考虑,感他所感,想他所想,治疗很难有好效果。

把这个概念放到高考中,就可以明白:如果学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考试,就很难理解考试的规律。并且,如果不进行这种换位思考,学生就很容易和考官较劲。譬如,一个学生可能会想,虽然我的字写得乱了点,但总能看得清楚,阅卷的老师会理解我的。但如果他站在阅卷老师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立即会明白,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卷面,肯定不会愉快,而看到整洁的卷面,心情立即会不一样。这样一想,你就会真正明白整洁卷面的价值。

形成“要站在考官的角度上”这个意识后,我又重新反思了每一科的考试方法,当时的小顿悟相当多,也找到了许多考试方法。不过,我是 1992 年参加的高考,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已记不得太多了。记住也没什么价值了,毕竟现在的考试,应该会与那个时候有很大不同,生搬硬套肯定是吃亏的。但是,换位思考和“考试轨道论”肯定依然有特殊价值。

最后,我想向毕业班的学生和家长说一句,能上北大、清华等名校固然好,上不了也没所谓。我的同班同学中,只有我一人考上北大,但很多人现在远比我成功,比我活得更好。

如果说,对高三要有一个整体看法,就是不要拘泥于一次考试的得失,那么,我们对人生也应该有一个整体观。即便在高考中遭受了什么挫折,我们都要永远努力,永远向前进。这样的话,高考中的成败得失放到整个人生中,就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