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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势力是建筑在什么基础上的?”

“你认为我是有势力的吗?”

“我认为你非常有势力,几乎同样令我敬佩的是你施展你的势力时所表现的保留态度,不自私,或者说你在对自己施加这种势力的时候所表现的果断和坚决。你不仅对外谨慎,而且你甚至斗争自己。对你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我不想问,这是你自己的财产,我只想问你的势力是从何而来的。我之所以有问这事的权力,我认为是因为我看出了这种势力,至今为止许多人都没能看出,我已经感觉到它的威胁(由于你的自我抑制它今天还没有走得更远),感觉到其不可抗拒。”

他用上牙紧紧地咬住下唇,目注前方,一动不动。

“你这样是毫无意义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的生意不算太好,可也并不槽糕;再说,即使破了产——这仍然是无稽之谈——你也很容易找到新的出路,你又年轻又健康,学过经济学,人很能干,需要你操心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母亲。所以我要求你振作起来,告诉我,你为什么大白天把我叫来,又为什么这个样子坐着?”

接着出现了小小的间歇,这时我坐在窗台上,他坐在屋子中央一把椅子上,他终于开口了:“好吧,我这就都告诉你。你所说的全都没错,可是你想想:从昨天开始雨一直下个不停,大概是从下午五点开始的吧,”他看了看表,“昨天开始下雨,而今天都四点了,还一直在下。这本来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事。但是平时街上下雨,屋子里不下。这回好像全颠倒了。你看看窗外,看看,下面是干的,对不对?好吧。可这里的水位不断地上涨着。它爱涨就涨吧。这很糟糕,但我能够忍受。只要想开一点,这事还是可以忍受的,我只不过连同我的椅子漂得高一点,整个状况并没有多大改变,所有东西都在漂,只下过我漂得更高一点。可是雨点在我头上的敲打使我无法忍受。这看上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偏偏这件小事是我无法忍受的,或者不如说,这我也许甚至也能够忍受,我所不能忍受的仅仅是我的束手无策。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我戴上一顶帽子,我撑开一把雨伞,我把一块木板顶在头上,全都是白费力气,不是这场雨穿透一切,就是在帽子下,雨伞下,木板下又下起了一场新的雨,雨点的敲击力丝毫不减。”

(叶廷芳 黎奇 译)

我站着把小船划进了一个小港口,那里空空荡荡的,在一个角落里停着两条挂帆的小舟,其他地方零星地散布着一些小船。我轻而易举地为我的小船找到了一个停靠的地方,从那儿上了岸。这只是一个小港口,但有着结实的堤墙,维持得很好。

有一些小舟在水面上滑过。我呼喊其中的一艘。一个高大的白胡子老头是船上的领班。我在上岸的台阶上犹豫了一会儿,他微笑着,我边注视着他边踏上了他的船。他向小船的头上指了指,我便在那里坐了下来。

但我马上就蹦了起来,说道:“你们这里有大蝙蝠!”因为有大翅膀在我的头上掠过。

“放心吧。”他说,同时已经开始操作起那根桨来,我们一下子就被推离了岸边,我差不多是被摔回到了我的板凳上。

我没有告诉这位领班我要到哪里去,而只是问他是否知道,从他的点头上可以得出结论,他是知道的。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解脱,我伸开腿,把脑袋靠在后面,可是仍盯着这个领班看着,一边琢磨:他知道你要到哪里去,这个脑壳后面知道这一点。他把桨往海里打,只是为了把你送到那里去的。你从那么多船里正好叫的就是他,当时上船前居然还犹豫不决。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在我看不见那人时至少还想听到他的声音,于是我问他:“像你那么大的年龄一定不想再工作了。你难道没有孩子吗?”

“就你一个,”他说,“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只为了你我才走这一趟,然后我就把这艘船卖了,然后就不再干活了。”

“你们这儿把乘客称为孩子吗?”我问道。

“是的,”他说,“这是这里的风俗。而乘客把我们称为父亲。”

“这可是够奇怪的,”我说,“那么母亲在哪里呢?”

“在那儿,”他说,“在船舱里。”

我直起身子,看到设在小船中间那船舱的圆形小窗里伸出一只手来向我致意,可见那里露出了一张用一条三角黑头巾裹着的强壮的妇女的脸。

“是母亲吗?”我微笑着问道。

“如果你愿意这么叫的话。”她说。

“可是你看上去比父亲要年轻得多。”我说。

“是的,”她说,“是年轻得多,他可以当我的祖父,而你可以当我的丈夫。”

“你知道吗,”我说,“当人们单独在夜里行舟,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是多么的令人惊讶。”

(叶廷芳 黎奇 译)

我坐在包厢里,旁边坐着我的妻子。正在演出一个紧张的剧作,主题是嫉妒,这时,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由立柱围着的大厅里,一个男人正在他那缓缓向出口移步的妻子身后举起匕首。我们紧张得趴在了胸墙上,我感觉到我妻子的鬈发拂在我的太阳穴上。

这时我们忽然吓得缩回了身子,胸墙上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我们以为是铺着天鹅绒的胸墙却原来是一个细高个子男人的背脊,他正好和胸墙的宽度一样,到刚才为止一直肚子朝下地趴在那儿,而现在正慢慢地转身,好像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的妻子颤抖着贴着我。他的脸离我很近,比我的手掌还窄,干净得可怕,像个蜡像,长着黑色的尖胡子。

“你为什么要吓唬我们?”我叫道,“你在这里搞什么名堂?”

“对不起!”这人说,“我是您的妻子的一个崇拜者;感觉到她的胳膊肘支在我的身上使我十分幸福。”

“艾米尔,我求你,保护我!”我的妻子叫道。

“我也叫艾米尔,”那人说道,他的脑袋支在一只手上。躺在那儿就像躺在一张舒适的卧床上似的。“到我这儿来,甜美的小人儿。”

“无赖,”我说,“再敢说一句,我就让您摔到下面观众席上去。”

大概我觉得他肯定还会说话,我就动手把他往下推去,但这并不容易,他好像是牢牢属于胸墙的一部分似的,好像是安装在了胸墙里,我想把他翻个个儿,但却办不到,他只是微笑着,说道:“省省吧,你这小笨蛋,别过早把力气都用尽了,斗争还刚刚开始,结果只能是您的妻子满足我的渴望。”

“绝不!”我的妻子叫道,然后转过身来对我说:“求你了,马上把他推下去。”

“我不行,”我叫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多么卖力,可是这里肯定有个什么花招,就是办不到。”

“噢天啊!噢天啊!”我的妻子痛苦地叫着,“我怎么办呢?”

“安静点,”我说,“我求你了,你的激动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计划,我要用我的刀把这里的天鹅绒割开,然后连同这个家伙一起掀到底下去。”

可是我这时却找不到我的刀了。

“你知道我的刀在哪里吗?”我问道。

“是不是让我给落在存衣处的大衣里了?”

我差点就要往存衣处跑去了,这时我的妻子使我恢复了理智。“你现在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艾米尔!”她叫道。

“可是我没有刀怎么办?”我回头喊道。

“拿我的。”她说着,用颤抖的手指在她的小口袋里寻找,当然她找出来的无非是那把一丁点儿小的贝壳小刀。

(叶廷芳 黎奇 译)

一个农民在公路上拦住了我,请求我跟他到他家里去,他说,也许我能够帮助他,他同妻子发生了争执,这场争执使他生活得十分痛苦。他还有几个好动而脑子单纯的孩子,他们只会毫不懂事地往什么地方一站,要不就干脆跟你捣乱。我说,我愿意跟他去,但是实在是没有把握,我作为一个陌生人是否能帮得上他什么忙,孩子们我也许可以引导他们去干些什么,可是在他的老婆面前我可能会束手无策,因为老婆好斗的根源一般因丈夫的品质而来,由于他不想争执,他一定已经作出了改变自己的努力,但既然他都没有成功,那么我又能干什么?我顶多能把他老婆的好斗嗜好引到我身上来。

这段话我与其说是对他讲,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可我接下来明确地问他,我如果为此作出努力,他将给我什么报酬。他说,这都好商量;只要我能起到一点作用,我就可以要什么就拿走什么。听了这话,我停下了脚步,我说,这种笼统的说法我不能满意,必须明确地商定。他每个月给我什么。他对我要求月薪感到惊讶。我对他的惊讶感到惊讶。难道他认为我可以在两个小时里处理好两个人该欠一辈子的账吗?难道他认为,我可以在两个小时后背上一小麻袋豌豆作为给我的酬劳,感激地吻他的手,用我的破布裹住自己,然后继续在冰冷的公路上漫游下去吗?不行!这个农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但却是紧张地听着。事实上,我说,我将长时间地待在他那儿,以求找到可以给事情带来改善的下手之处,然后我将不得不待更长的时间,以求尽可能把事情安排妥当,然后我就老了,疲倦了,将根本就不再离开,而是在那儿休养,享受他们大家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