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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出来一个小人,问我跳不跳舞。

    我完全清楚这是做梦。但梦中的我也和当时现实中的我同样疲惫。于是我婉言谢绝:对不起我很累恐怕跳不成的。小人并未因此不快,一个人跳起舞来。

    小人把手提唱机放在地上,随着唱片起舞。唱片围绕唱机扔得满地都是。我从中拿起几张来看。音乐种类五花八门,就好像闭眼随手抓来的。且唱片内容同护套几乎驴唇不对马嘴。原来一度放过的唱片小人并不把它插回护套,就那样扔开不管,以致最后搞不清哪张唱片插回哪个护套,只管乱插一气。于是,格林·米勒交响乐团护套被插进滚石乐队的唱片,拉威尔《达夫尼斯和克洛埃》护套给米奇·米勒的唱片插了进去。

    但小人对这种混乱显得毫不在意。说到底,对小人来说,只要那是音乐且能随之起舞便别无他求。此刻小人正随原来装在《吉他音乐名曲集》护套中的“恰克与飞鸟”的唱片跳动。他将帕克强烈而快速的音乐节奏同身体融为一体,疾风般跳动着舞着,我边吃葡萄边看小人的舞姿。

    跳舞当中小人出了好些汗。一摆头,脸上的汗四溅开来;一挥手,汗从指尖落下。可是小人仍跳个不停。唱片转完,我把葡萄碗放搁在地上,放新唱片上去。小人再次起舞。

    “你跳得真好,”我打招呼道,“简直是音乐本身。”

我三十二岁,而她十八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一切都很烦。

    我才三十二岁,她已经十八岁……这样倒还好。

    我们是不错的朋友,不比这多,也不比这少。我已经有太太,而她的男朋友至少也有六个。她在平常weekday里跟六个男朋友约会,每个月只有一个星期天跟我约会。其他的星期天她在家里看电视,在看电视时的她就像海象一样可爱。

    她生于一九六三年,那年甘乃迪总统被枪杀,而我则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流行的曲子好像是CiffRichard的(SulnmrHoidcyg)?

    其实是不是都无所谓。

    总之她生在那样的年份。

    跟那种年份出生的女孩子约会,那时候是想都没想到过。到现在还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像跑到月球背面去抽烟一样的感觉。

我和冰男结婚了。

    我和冰男是在一座滑雪场的旅馆里认识的。那或许应说是同冰男相识的最佳场所。旅馆大厅很热闹,到处挤满青年男女,而冰男则在距取暖炉最远处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看书。虽时近中午,但我觉得冬日早上那冰冷鲜亮的晨光似乎仍留在他四周。"喏,那就是冰男。"一个朋友低声告诉我。不过当时我完全不晓得所谓冰男到底是何许人物。朋友也不详细,只知他被称为冰男。"肯定是冰做的,所以才被称为冰男。"她以一本正经的申请对我说,活象在说一个幽灵或传染病患者。

    冰男个子很高,满头一看就知很硬的头发,面部倒还显得年轻,但那如钢针一般建立的头发里处处夹杂着银白,犹如尚未融尽的残雪。颧骨如僵冷的岩石一样凛然耸起,手指挂着一层绝不融化的白霜。其实除了这些,冰男的外表与普通人几乎并无区别。说英俊或许当之有愧,但从某种眼光看来,完全称得上风采迷人。他身上有一种直刺人心的东西,尤其是那对眼睛。眼睛沉寂、透明,闪着冷峻的光,如冬日清晨的冰锥,仿佛是其临时拼凑的肉体当中唯一真实的生命体。我伫立良久,从远处打量冰男。冰男一次也没抬起头来,只顾一动不动地潜心看书。俨然在自言自语:自己周围空无一人。

    翌日下午冰男仍在同一位置同样地看书。无论我去食堂取午饭,还是傍晚同大家一起滑雪归来时,他都坐在昨天那把椅子上,往昨天那本书上倾注实现。日暮也罢,夜深也罢,他都象窗外冬日本身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孤单单一个人看书。

 

素负盛名的"壁面艺术家"渡边开打算在我住的那幢公寓的墙壁上绘制一只巨大的蒸汽熨斗,这是去年9月底的事情。虽然我猜不出他为什么要在公寓的白墙壁上画一只蒸汽熨斗,但他终于没能完成。渡边升及其助手山口在我房间的窗户下方刚画好蒸汽熨斗的把手,脚手架突然倒塌,两人从四层高处跌落到地面,负了重伤,被送进医院去了。这一事件自有许多内幕,于我来说,对渡边升也好,山口也好,丝毫不抱同情心。虽属不幸事件,我的感想是两人的命运都是报应。不过,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交代则过于冗长,详情请参阅拙作《钢铁如何炼成——成为可恶的蒸汽熨斗的》。致歉——本文正是《钢铁……》的续篇,因出版方面的原因竟先与读者见面了。《钢铁……》收入安西水丸的《明信片》一书中,四月初出版发行。前后颠倒,特此向读者道歉——笔者言归正传,反正就是由于这样的缘故,我房间窗户的正下方便像司芬克斯之谜似的孤零零留下一幅只画了把手的画。身居有蒸汽熨斗把手的壁画的公寓,以致欢喜涕零,这真是件好笑料。"不过嘛,至少可作为路标,"乐观的公寓管理人自我安慰般说道,"来客冲这东西来准错不了。"

    这当然罗。若有人看不见这绘有头尾5米长的蒸汽熨斗把手的公寓,那才是奇迹呢。

    事过之后很久,我才从管理人那里得知渡边升和山口在那年的12月平安无事地出院了(好结实的家伙),带着理应完成旧作的勇气重访这幢公寓。但渡边升深思之后,放弃了任何补笔的打算。

您好!

    时下寒冷一天天减弱,阳光中可以感觉到一丝春意了。身体可好?

    目前来信很有兴味地拜读了。尤其是汉堡牛肉饼呵肉豆蔻之间的关系那段富有生活气息,实在精彩得很。从中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厨房暖暖的气味和菜刀切元葱的咚咚声。这样的地方出现一两处,信就变得绘声绘色。

    看你信那天夜里,我恨不得一口吃到汉堡牛肉饼,当即去附近饭店要了一份。那店里汉堡牛肉饼竟有8种之多:得克萨斯风味的、加利福尼亚风味的、夏威夷风味的、日本风味的,不一而足。得克萨斯风味的非常非常大,仅只大而已。得克萨斯人知道了,肯定吓一跳。而夏威夷风味的却配有菠萝。加利福尼亚风味的嘛……忘了。日本风味的搭配萝卜泥。店内风格别致,女招待都挺可人的,穿很短的短裙。

    但我去哪里可不是为了研究饭店的装修和欣赏女招待的玉腿。我仅仅是去吃汉堡牛肉饼——吃什么风味也不是的普普通通的汉堡牛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