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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莱沃豪斯长着一张跟十五的月亮一样的圆脸,你肯定见过这种长相的男人,宽宽的颧骨,基本看不出有下巴和前额,因为它们已经和脸不分界线地融合在一起了,这些构成了完美的圆形轮廓。鼻子又短又粗,与圆脸边缘线保持同样的距离,可以说,恰好长在脸盘的中心部位。在圆脸的衬托下,它看上去就像是粘在天花板上的一个面团。也许,正是因为约翰·克莱沃豪斯的这种长相,我才这么讨厌他。他是我的眼中钉,而且我相信,他的存在也是地球的累赘。

就像社会上的人们通常认为的,我这么讨厌约翰·克莱沃豪斯,不是因为他对我做过什么错事或者无礼的举止。不过,如果他真的做了错事,我现在对他的厌恶远远超过这个,更深刻、更微妙,是那样的不可理解,难以捉摸,以至于我都无法用清晰、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我们每个人都会在人生中的某个阶段经历这样的事情:平生第一次见到某个陌生人,就是那么擦肩而过,即使在梦中也不会留下一丝印象,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第一眼见到他时,我们往往会说“我不喜欢那个人”。我们凭什么不喜欢人家呢?哎,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仅知道不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仅此而已。我对约翰·克莱沃豪斯的印象就是这样。

有着这么一副长相的男人有什么资格享受快乐和幸福呢?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乐观派。他总是笑容满面,笑声不断,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顺心的事一样,真是个该诅咒的家伙!哎,看着他总是这么高兴,这简直是对我灵魂的莫大刺激!别人可以大笑,可以快乐,这很正常,也不会令我烦恼。就连我自己过去也常常开怀大笑 当然是在我遇上约翰·克莱沃豪斯之前。

“倒进去。”

“可是我说,基德,这不是太凶了吗?威士忌加酒精已经够糟了,要是再加上白兰地,胡椒酱跟……”

“倒进去,究竟谁在调五味酒啊?”马尔穆特·基德透过烟雾腾腾的蒸汽亲切地微笑着。“孩子,等到你在这一代跟我住得一样久,总是靠着打兔子、钓鲑鱼过日子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一年只有一次圣诞节。如果过圣诞节,却没有五味酒,那就等于说,虽然洞已经挖到床岩上,仍旧没有找到金矿矿脉。”

“你说得对,”大吉姆·贝尔登很赞成基德的话,他是从马齐·梅,他的矿场里到这儿过圣诞节的,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人人都知道,他完全靠着鹿肉过日子。“你还没有忘了我们在塔纳纳河边一块儿配的那种烈酒吧?”

“奥雷号”的外形虽然很笨重,它在小风里面行驶得倒很利落,船长一直把它开到拍岸的波涛刚刚退去的地方才抛下锚。环形的希库鲁珊瑚岛低低地浮在水面上,这个 一百码宽,周长二十英里的珊瑚滩围起来的圆圈,比涨潮时的水平线高出三英尺到五英尺光景。在广阔的、水平如镜的礁湖底上,有许多珠蚌;从这条双桅帆船的甲板上,越过狭长的环形岛屿望去,可以看到许多潜水员正在那儿干活儿。可是,礁湖的入口连一条双桅帆船也开不进。如果碰到顺风,单桅快船也许能勉强通过那曲折的,浅浅的航道,然而双桅帆船就只好停在外面,派它们的水艇进去。

  “奥雷号”灵巧地放下一只小艇,六个棕色皮肤、只围着红腰布的水手跳了进去。他们拿起来了浆。站在船尾掌舵的那个年轻人,却穿着欧洲人的雪白的热带服装。不过,他不是十足的欧洲人。他的白皮肤,在太阳光里隐隐透露着玻里尼西亚人的金黄色调,他那闪烁的蓝眼睛里,也带着一种金黄色的光辉。他叫做劳乌尔——亚历山大·劳乌尔,他的母亲,玛丽·劳乌尔,是一个有钱的,带着四分之一外来血统的女人,独自拥有并且经营着半打跟“奥雷号”一样的双桅商船,他是她的最小的儿子。这只小艇冲过港道入口处的一个漩涡,驶进去,在汹涌的激浪里颠簸起伏,好容易才划到了水平如镜的礁湖上。年轻的劳乌尔跳上白沙滩,就去跟一个高个子的土人握手。这个人的胸脯和肩膀都很魁伟,但右边的胳膊只剩了一截,骨头露出肉外几英寸长,因为日子久了,已经变成白色,证明他曾经碰到一条鲨鱼,结束了他的潜水捞珠的生涯,使他变成一个为了小利而拍马捣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