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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为家庭杂志约稿,版权所有,转载需完整注明出处)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剧情:“我为这个家庭付出那么多,他/她却背叛了我。”几乎每年都会有类似当代陈世美的新闻出现:妻子辛苦赚钱养家一心供丈夫在外读书,熬到丈夫毕业,丈夫却出轨,甚至要求离婚。

对此现象,大众和媒体一致的声音是谴责:“这种男人忘恩负义,无耻之徒。”做道德评判总是最容易的,可是道德评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道德评判永远无法挽救一段关系。

1、我们真正可以去思考的是,到底是什么在维系两性关系?

两性关系,有另外一个名称,叫亲密关系。为什么叫亲密关系,而不是责任关系、付出关系、义务关系?顾名思义,维系两性关系最重要的,是亲密感。有亲密感,两性关系自然能维持下去;没有亲密感的婚姻,通常只有两种结果,离婚和出轨。

作为心理导师,我接触了大量婚姻关系案例。悲剧的现实是,很多中国婚姻,都已经不再是亲密关系,只是责任关系,义务关系,亲情关系。这样的关系中,只要稍有资源,不再为物质生活发愁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出轨,少部分正筹划着离婚。

什么叫亲密?亲密是两个人之间彼此有呼应,情感能量可以流动的状态。

用个细节来举例,当老婆说想要吃苹果,老公立刻呼应一声,开心地把苹果递过来,这就是亲密。如果是老婆觉得有义务为家人付出,像一道程序那样,每天为老公孩子削好苹果,并劝说老公孩子每天吃一个苹果,因为书上说苹果营养丰富,可以补充维生素。这样的过程中,没有亲密,削一辈子苹果,也不会创造幸福流动的感觉。

当我们能够在家庭中创造幸福快乐的体验,就不需要任何感恩教育,因为快乐的人自然会感恩每个亲人朋友,甚至感恩整个宇宙。但如果没有快乐,感恩教育会变成沉重的道德枷锁,把每个人锁在彼此牺牲、彼此消耗的关系中。

2、是什么阻碍了亲密,让中国大部分婚姻都变成“非亲密关系”?

亲密的能力,天然的来自于童年我们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母婴关系。当婴儿向母亲发出微笑,母亲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种情感能量的呼应,就是亲密;当婴儿哭泣,母亲第一时间冲过去回应,安抚陪伴哭泣的婴儿,这就是亲密;当婴儿吮吸着乳汁,甜甜地在母亲怀里入睡,这就是亲密。

悲剧的是,中国一代又一代,都在制造孤独婴儿。这有历史和社会文化的原因:过短的产假,不断被家人催促断奶,甚至隔代抚养;也有现代“科学主义”制造的无谓自坑:“科学地”定点哺乳、定点入睡,通过睡眠训练来训练婴儿独立自主入睡。当母亲背离了母性本能,不能按需喂养,不能及时呼应婴儿,婴儿与母亲的亲密依恋得不到满足,不得不过早学会自我安抚,成就了一批又一批精神上的“失联孤岛”。所谓的“宅”,就是这么产生的。

失联的孤岛,因为过早地失去了亲密依恋体验,成年后也不知如何与人建立亲密关系。于是发展出各种策略,心理学上叫做“防御机制”,来避免在关系中被抛弃。这些策略,并不一定被清晰地意识化,很可能像木马程序一样,暗中操控了自己的一生。

男人最常见的防御机制是:“我要更成功,赚更多钱,女人就不会离开我了”;女人常见的防御机制是:“我要努力照顾家人,为家庭付出越多,就越不会被抛弃。”此外常见的防御机制还有:我若可爱性感漂亮,就不会被抛弃;我若高学识有涵养,隐忍克制,就不会被抛弃;我若足够弱小,楚楚可怜,依赖对方,对方就会可怜我照顾我,不会抛弃我。

这些策略,都是在童年保护我们活下来的信念。比如,在重男轻女的大家庭,作为女儿尤其是中间的女儿,是家庭中得到父母关爱最少,最无足轻重,甚至被父母厌恶的人。若想生存下来,通常她要勤俭节约,辛苦干活,帮父母分担家庭重担,才能得到一点立足之地。童年的生存策略,烙印在潜意识里,成了控制自己一生的信念:我必须要辛苦付出,才能获得关系。

3、带着童年的烙印走进关系,女人越感觉到婚姻中的危机,就会越付出,然而越付出,婚姻危机越大。

比如辛苦助丈夫读博,最后却被丈夫背叛,并起诉离婚的温州林女士,法庭上丈夫哭诉了很多婚姻当中的痛苦感受,比如在生活细节上感觉被妻子全家瞧不起,这些痛苦感受都被写进信里,林女士却看了跟没看过一样,为什么呢?林女士的回答是:“我平时忙着照顾家庭,没更多精力,看了也就忘记了。” 林女士的潜意识信念是:我只要不断辛苦付出照顾家庭,我就能维持这个婚姻。这个信念像魔咒一样控制了林女士的生命,让她看不见真实的婚姻关系,看不见真实的老公。真实的老公从未嫌弃林女士付出还不够多,真实的老公急需情感交流,急需沟通婚姻中的感受。然而被潜意识魔咒控制的人,听不见也看不见对方的真实需要。

真实的情感需要不被看见,无法流动,情感的河流日渐干涸,出轨或者离婚,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人的内心深处渴望亲密,就像鱼儿渴望水一样,在婚姻中总是得不到,最终只能外求。

4、付出感给对方带来的内疚,是亲密关系的杀手。

不幸童年造就的潜意识魔咒,让很多女人相信,我付出越多,如果对方想离开我,他就会很内疚,于是不会离开我。而事实是,内疚感是人类最不愿意承受的感觉,所以古有“剔骨还肉”一说,现有很多男人宁可净身出户,也要离开这个婚姻的现象。

当一个人在关系中不断牺牲自己、辛苦付出,会累积越来越高的道德资本。道德资本像一座堤坝,拦截了爱和亲密的流动;道德资本越高,这个关系越趋近死亡。若一个人自我牺牲,累积道德资本到达“道德圣人”的极端程度,通常肢体和面部表情僵硬,怨气冲天。付出感必然伴随着怨气,付出越多,怨气越重。可以想像,这样的“道德圣人”,必然最终成为孤家寡人,因为没有人愿意接近怨气重的人。若一个家族由“道德圣人”掌权,通常这个家族中,精神力量最弱的孩子会成为精神分裂症甚至自杀,因为他背负了整个家族的扭曲怨气。

5、如果关系中觉得自己是在付出和牺牲,含义是“我不爱这个关系”。若父母对孩子抱怨“我为你付出了一辈子”,翻译过来就是“我一辈子都没能爱过你”。

想象一下,女人遇见商场打折,血拼一天,下来腰酸腿痛,哪怕大多是买给家人的东西,这个女人会不会抱怨说:“我今天为了这个家付出,非常辛苦。”大家都知道不会的。女人爱逛街,再辛苦精神上也愉悦。在我们喜爱做的事情上,无论花费多少时间精力,都是快乐。同样,当我真心爱对方时,花三个小时为对方准备晚餐,心里感觉甜蜜蜜;当我真心爱对方时,熨烫他的衣服,也是一种享受。当然,每时每刻享受当下,这个不可能,偶尔发发脾气、抱怨几句也在所难免。但整体上,当我心中有爱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为对方牺牲和付出,因为这是我自己真心想要的生命体验。

如果我体验不到爱的流动,那么为这个关系做一点事情,都是在损耗自己的能量。所以,我会期望对方感恩自己的付出,不要离开我,因为我已经为了你,损耗自己很多了。

如果你经常在关系中觉得自己在牺牲和付出,有怨气产生,那么可以仔细地觉察一下,我的潜意识被什么样的魔咒控制着?不幸童年写给我们的魔咒,是可以解除的,这需要我们在生活细节中不断觉知。一旦发现自己有付出感,就提醒自己,醒一醒,回到内心问自己:我真正想要创造什么样的生命体验?做这件事情,是我自己想要的吗?比如做饭时,若发现自己在抱怨油烟,那么可以回到内心,问问自己,我想要做这顿饭吗?如果想要做,就带着爱,享受给自己和家人做饭的感觉;如果不想要做,就出去吃或者叫外卖,也是很好的选择。同样做一件事情,我们可以选择,是活在为别人付出的妄想牢笼里,还是为自己而活的自由意志中。

当我们能够从潜意识的魔咒中醒来,成为一个心理上的成年人,为自己创造内心真正想要的生命体验,就自然能够建立起亲密流动的关系。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再是潜意识魔咒里那个随时恐惧被抛弃的孩子。成年人之间,不存在抛弃与被抛弃,只存在合适与不合适。当我成为心理上的成年人,则没有人可以抛弃我,我也无需再去讨好对方,而只是尽情为自己去创造丰盛、亲密、流动的人生体验。

文章由作者李雪独家授权“初心心理”刊载。

与其称之为“分离焦虑”,不如称之为“分离恐怖”

我的一个朋友,她的老公在我看来实在是太糟糕了,情感隔离得很严重,而她也为离婚准备了很久,可是当她老公真的同意离婚时,她感到无法承受的痛苦,痛苦到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我问她那种痛苦是什么样的,她说好像鬼压身一样无法动弹。我联想起几个人说有鬼压身的感觉,都是生命中要发生重要的分离,比如和恋人分手,与父母分离。按照一般的理解,越爱一个人,分离就会越痛苦,但是有鬼压身的经历者,有的是与所爱之人被迫分离,有的则是主动结束非常糟糕、早就无爱可言的关系,但是分离后的痛苦却都一样地巨大。心理学将这种分离之痛称之为“分离焦虑”;而我则认为重要关系的结束用“分离恐怖”来形容才更贴切。

假自我由“与外界的关系”构成,而分离之痛即源自关系结束时假自我因被撕裂破碎而引发的“不存在感”

为什么我们结束非常糟糕、无爱可言的关系,也会经历巨大的痛苦?这是因为假自我是由“与外界的关系”构成。假如我买了一套CHANEL的衣服,那构成我的存在感的其中之一就是“穿CHANEL的李雪”,好像CHANEL的“优雅,高贵”成为了我的特质,而我越渴求某些特质,就有越强烈的欲望去拥有这些东西。所以品牌商尤其是奢侈的非必需品,宣传产品的功能和质量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把某种特质,比如高贵、不羁、性感等和产品联系在一起,渴望此类特质的人就成了忠实消费群。假自我就是这样由无数和外界的关系构成,其中最主要的是和人的关系。

经常有年迈的父母以断绝关系来威胁子女听从控制。这看上去不可思议:子女还小的时候,这种威胁很实在——子女离开父母会死;现在父母靠子女养活,如此威胁为何还经常奏效?

“作为父母的孩子的我”是假自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不管这一部分感觉是美好的还是地狱般的,撕掉这一块,假自我就破碎了,我们不得不面对“我是谁”、“什么是存在”之类的终极问题。这听上去很“哲学”,实际上是最难以承受的痛苦——鬼压身一样无法动弹,却触碰不到自己。同理可以解释与早就不爱的人分手会经历巨大的痛苦。

还有,“作为有钱人的我”也会是假自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如,明朝洛阳福王家财万贯,在遭遇攻城时,却宁死也不肯把财产分一些给守城的官兵,结果城被攻下后他被点了天灯。这是因为假自我中最重要的部分被撕裂而引发的“不存在感”之痛,甚至可能胜于对肉体灭亡的恐惧。

完善自我功能,使构成假自我的“与外界的关系”更为和谐

传统的精神分析心理治疗以使来访者的社会功能更加完善为方向。我理解的自我功能完善,就是构成假自我的“与外界的关系”比较和谐。如果在童年,父母虽有问题,但整体还过得去,儿童建立的假自我也就过得去,经历一些学习,假自我会更加完善。如果父母本身极其糟糕,儿童在与父母的互动中无法有效地保护自己、维持关系,比如我妈妈对我的冷漠,和妄想我要害死她,似乎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避免或者减轻,于是我的自我模式支离破碎。我一直试图通过一些学习和建立新的关系来重建自我,努力做个正常人,但却像“豆腐渣工程”一样,时不时来个坍塌。

现在,我的社会功能越来越好,可还是会时不时坍塌几次,碰触到不存在的痛苦。灵魂被包裹得越严实,其实也越受煎熬。

我是谁?这是我们都逃不过的究竟功课。

当我向内触,是比一切可怕经历更恐怖的不存在感。当我向外抓,则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的痛苦。

被督导的时候,我回忆一生,想找出最痛苦的事情。却有点惊讶地发现,妈妈因为恨爸爸而准备毒死我,爸爸因为被妈妈激怒而威胁砍死我,并不是最可怕的时候,虽然这两件事情分别在我青春期和进入社会时发展成被迫害妄想,但通过回忆起妄想的来源,挺容易就治疗好了。治疗某种“症状”,其实相对容易;“症状”带来的痛苦,也不是最可怕的。

那什么才是最可怕的呢?我感受到的是通过向外抓,即“投射”来回避的不存在感。

根据客体关系理论,婴儿最初具有全能控制感,认为母亲和世界与自己混然一体(这是成人的解释,婴儿并不理解有母亲和世界的存在),如果母亲足够好,婴儿的全能控制感便得到满足(对此,我的理解是婴儿通过母亲的及时反应建立起基本的存在感)。然而母亲的照料总会有不及时的时候,这时候婴儿就把“不及时来哺乳”的乳房视为坏客体,通过击打、撕咬等攻击性行为把焦虑(婴儿的焦虑,尚未有确定的理论解释从何而来,经常称之为“死本能”)投射给坏客体。这时候,一个足够好的母亲会抱持住婴儿的焦虑,将其化解。相反,如果母亲没有抱持住,反而变得焦虑甚至攻击婴儿(即把婴儿投射的坏客体内摄,内化成真的坏妈妈),婴儿感觉如同被撕裂成碎片,存在感支离破碎。为了适应糟糕的环境,婴儿形成“假自我(false self)”。假自我看上去是一种妥协,是对全能控制感一定程度上的放弃,实际上是对“真自我(true self)”的防御。而全能控制感得到足够的满足,是婴儿今后放弃全能控制感,将自体与客体区分开来的基础。

婴儿通过母亲的脸(也包括母亲的其他肢体语言)来认识自己,即“镜映(mirror)”。如果婴儿看到母亲温柔关切的笑容,婴儿对自我的印象也是温柔美好的,认为自己值得爱和尊重。最可怕的是,母亲对婴儿的需求冷漠,不予以回应,此时婴儿无法内化自我,我猜想这就是我自己内在最恐惧的感受的来源。

我以前经常出现一种梦魇,就是突然间坠落,下面是无底深渊。现在可以比较好的理解梦的含义,这种梦魇描述的是失去抱持的感受。抱持让婴儿感觉自己会被抱住而不是跌落,抛弃。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说下地狱,而不是上地狱。失去抱持对于婴儿就是地狱般的感受。

当我与外界接触,即向外投射时,有一个清晰的“我”,比如吃饭的我,看电影的我,写文章的我,这一连串的“我”组合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假自我”。尤其是痛苦的时候,投射的意义最直接。当内在有一个痛苦产生,将其投射给别人,自己的痛苦就变成关系里中的痛苦,此时的我,是一个清晰的“冲突而痛苦的我”。尤其是幻想这个人应该抱持自己时(这个人经常是亲密伴侣或者某个权威人物),投射会越加激烈,发展成各种攻击行为。极端的例子是电影《蝙蝠侠》中的小丑,不断升级对蝙蝠侠的攻击,但现实是蝙蝠侠并非佛陀,无法抱持小丑的行为,而是对小丑心生仇恨。婴儿可以幻想母亲会抱持自己的攻击,而且经常会实现。但破坏力强大的成年人渴求别人抱持自己的攻击,则经常造成毁灭性的人际关系。比如我的一个亲戚,他需要我帮忙修理电脑,但他表达出来是否定的方式:“你一个大学生难道还不会修电脑?”如果亲人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会说:“我难道不吃饭吗?”而他基本没有朋友,非常孤独。

在亲密关系里,童年没得到抱持的痛苦,经常推动着自己把对爱的渴求通过“否定攻击对方”的形式来展现。恋爱初期对方尚可接受,但到最后被攻击者真地感觉自己毫无价值、糟糕透顶,于是关系结束,但关系结束一定是攻击者最不愿接受的,就好像再一次遭受母亲的抛弃。

倒置的亲子关系中,母亲也会通过攻击孩子,渴望得到抱持。妈妈曾经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每次打电话向我抱怨,都觉得我可能会否定她,结果是每次我都没有否定她,只是中立地听她讲讲,有时候鼓励她一下。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包容,非常感动。这种包容让妈妈有底气、有勇气去逐步面对人生的真相。我始终坚定地告诉她,攻击不是爱,你和我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为你的感受负责任,但我是你的女儿,我承认自己爱你,所以会尽量抱持你的攻击与痛苦的情绪。

把痛苦向外投射,我感受到是在回避“不存在(或者被撕裂)”的根本性恐惧。当我有责怪某个人或者外界环境还不够好的念头时,尚且有个“痛苦的假自我”存在。当尝试停止投射,单纯地向内看,这种感受是一生中最可怕的:漫无边际的不存在感,完全触碰不到自己,好像掉入无底深渊;此时很想去责怪爱人某某地方做得不够好,将痛苦投射出去,如同救命稻草会把我从地狱中捞起。但事实是,一切向外的投射皆为虚幻,我无能为力,只能这样停驻,抱持这根本的痛苦,哪怕多一秒钟,就是进步。

抱持过后,我似乎什么也没做,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世界对我而言更真实了。

父母与孩子之间有哪几种互动模式?从客体关系心理学角度,我总结了四种早期客体关系,可以更好地理解“自我”是如何形成的。如果和你的童年有雷同,那必须的。

一、共振互动型

 这个嘛,是最理想的情况(也就是基本很难,大概属于没听说过的神话故事)。婴儿自主地微笑,激荡起母亲的喜悦,母亲也发自内心地对婴儿微笑;婴儿夜半啼哭,母亲哪怕在另一个房间也会同时醒来冲过去抚慰婴儿。母亲以婴儿的感受为中心,与婴儿共振,给予积极地回应与关注。这样幸运的孩子比较容易和周围的人产生共鸣,具有良好的同理心,存在感十足。

所谓美妙的爱情,就是这种感觉。

马丁•布伯的《我与你》,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二 、以母亲为中心型

当婴儿先对母亲报以微笑时,母亲没有回应。母亲逗弄婴儿,婴儿笑了,母亲才报以微笑。只有母亲才可以是行为的发起者,婴儿要按照母亲的预期来回应。这就是“假自我”形成的基础,即我的感受被忽视,从而主动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学会一套方法应对母亲,建立“没有自己”的关系。这样的母亲需要孩子成为自己的“附属品”,通常会打压孩子的自主性,把孩子正常的独立发展趋势当成病态行为,比如抱怨青春期的孩子不像以前那么可心,一回家就关门不再把心里话都告诉自己。这样的孩子成人后可能有良好的社会功能,貌似完整的自我,但核心依然空虚,尤其在两性关系中,极难体验到真正的亲密。

三 、无关反应型(当你是空气)

孩子抓到一个蚂蚱,兴奋地给妈妈看,如果妈妈说:“好可爱的蚂蚱啊”或者“小心蚂蚱咬人”,都是对孩子所关注内容的回应,无论正向还是负向的关注,至少与孩子关注的是同一个内容。若妈妈说:“你的手好脏,快去洗手”,那么她的反应就与孩子所关注的内容完全不相关,这种反应被存在主义精神病学家莱因称为“无关反应”。孩子经常得到父母的无关反应,甚至是漠然无回应,会产生巨大的虚无感,无法确认自己的存在,自我支离破碎。用莱因的名词叫“存在性焦虑”,我另一篇的文章《假自我与“不存在的痛苦”》就是在描述这种终极的痛。

四、 情感逆转型(反人类情感)

母亲似乎专门和孩子的真实感受过不去,总忍不住要逆转孩子的情感。比如莱茵的妈妈曾经把莱茵最爱的木马玩具烧了,理由是莱茵太爱这个玩具。莱茵很喜欢一个姑姑,妈妈就禁止莱因与姑姑单独相处。以前我以为自己的妈妈独一无二,世上少有,现在发现无论多么怪异的行为总能找到一大撮一模一样的故事。我妈妈花了三年时间对我不断洗脑,成功地让我相信我大姑是多么可恶的人,我大姑根本不爱我,我爱我大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反人类情感的故事数不胜数,最常见的,比如孩子表达自己的悲伤,父母会列举自己为孩子的所有付出以证明孩子应该感到高兴和感恩,而悲伤则是没有任何理由的错误感受。更多耸人听闻又耳熟能详的例子详见我的另一篇文章《反人类情感》。

以上类型可以综合运用,比如我是 5%一型+15%二型+40%三型+40%四型=婴儿样边缘型人格障碍(左边是我和母亲的关系类型,右边是我对自己的诊断,当然,左边也是我和别人的关系现状……),若觉得好玩你也可以列个关于自己的等式,研究下早期客体关系如何影响我们的现状。

快速深入掌握心理学的捷径,就是研究自己。

想起个电影对白:

A:“请问你在哪里高就?”

B:“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A: “做什么呢?”

B :“被研究。”

心理学,宗教,灵修都说要觉察自己,都说提升觉知力是修行的根本,那觉知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阶段:无觉知的黑暗期

在人们还不知道观察自己的时候,在轮回中很投入,坚信自己的痛苦和快乐就是外面的人和事物造成,或者是自己的错误和英明造成(这是卡在了全能自恋期),痛苦得很投入,快乐也很投入。这个阶段,内在尚无对立,但和外面世界对立严重。准确地说,是把原本内部的对立投射到外部,自己只扮演其中一面,找别人扮演另一面,翻来覆去,累生累世就这么几个人掐来掐去,玩得很投入。就像电影《死亡实验》,人一旦设定了角色,就算开始知道那只是个实验,但一进去就真迷失了。何况我们投胎后,都忘记了此生只是一个内心的投影,如露亦如电。这个阶段,人们不会走偏和迷失,因为本身就是迷失。

第二阶段:觉察者出现,一束光照了进来

后来,人们发现总是这么折腾,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几件事让自己反复难受,一哭二闹三自责,都用过了,还是痛苦,于是转向精神世界寻找答案。通过心理学,宗教,灵修,我们学会了观察自己,用更正确的理念指导自己。损人很爽的时候,学精神分析的突然觉察到,这不是当年我娘损我的情景再现吗,于是恨意大减。学佛的转念一想,今天我损他将来这业力要轮回到我头上的,佛说要慈悲。于是三省吾身,阿弥陀佛。

黑暗中的第一束光,伟大的观察者就这样诞生了。“我”在观察“我”,一个人的内部产生了对立。这个对立尚不能灭苦,但立竿见影的效果是,内部对立的产生大为减轻了外部对立,我们与世界的关系更加和谐。刚体验到这种和谐喜悦的人,热情十足,看到还在黑暗中挣扎却不自知的人,会伸出爱的双手,拉他们一起进来,走向光明。在广州武志红心理咨询中心,有些人会替亲戚朋友做预约甚至付款,虽然助理劝阻,并提醒他们替人做预约很可能钱会打水漂,但他们的坚持和热情感动了助理,还是做了预约,于是果然钱打了水漂。

在这个阶段,会有几种典型分支:

一些情感较为隔离的人,有很大的毅力修定,修着修着果然境界很高,能和高我链接,洞悉宇宙的奥秘,虽然无法和老婆链接,也难以洞悉孩子哭闹的秘密。

一些意志坚强的人,依照更高的道理不断修正自己的思想言行,身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讲经传道,扬善劝恶,成为让我们敬畏的人。

一些意志薄弱的人,学来学去道理都明白了,明知该怎么做却做不到,痛苦依旧,那就继续上课修行吧,反正在家呆着也是痛苦,上课还可以折磨折磨老师。

一些精神较为不正常的人,旁观一切,思考一切,怀疑一切,疯疯癫癫在路上狂奔,看哪里都不像是岸。于是这些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开始思考还有没有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内、外部对立皆消失,光华与阴影共舞

在这个阶段,观察者又消失了,或者说观察和被观察的二元对立消失,和第一阶段很像,人们又是投入地嬉笑怒骂,全然经验着各种体验。区别于第一阶段的是,第三阶段并没有制造外部对立。当我投入骂你的时候,其实心中没有我对你错,所以我恨你这样的二元对立,骂人的是我,被骂的其实也是我,之所以骂你,是因为我想体验这种体验,好玩啊。一切选择皆自由,全然的经验没有头脑评判的参与,痛而不苦,骂而不恨,悲而不伤。活得真实,乐得自在。

从第三阶段返观第一阶段,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不愿接受我们的爱心之手,宁愿停留在无明的黑暗当中,因为在那个阶段,人们可以“全然”体验他们的生命体验,虽然那些体验是偏执于一端的、不完整的,但如果过早进入第二阶段,被知障卡住,则两端的极致感受都体验不到,那不是更惨? 我们投胎来地球这个试验场,就是因为这里有很多游戏可供我们选择角色,等灵魂搜集够丰盛的体验,并将这些体验的二元对立融合,光华与阴影共舞,即可满载而归。

一些年龄较小的来访者,他们异常聪慧,高深的道理一点即通。但他们的生命体验才刚刚开始,于是我始终强调,去尽情地体验,哪怕是轮回,也要轮回个淋漓尽致。

几乎我上过的所有课程,都在教导说,如果不放下跟父母的纠结,会有什么什么后果,只有接受父母,重新链接,你才能拥有幸福成功。在清理创伤的过程中,我回忆起初中时期,在我的小房间里,几乎每晚都会绝望到哭泣,寒冷孤独。我再一次感受那刻骨的心痛,痛到无法呼吸。从过程中出来,却并未获得平静,感觉没什么疗愈,只是又一次经受创伤。

我被种种正确的教导包围,痛苦却压得我无法呼吸,重重包围之下,我突然开窍了,骂了一句,TMD,我就是没放下,我就是痛苦!神奇的是,就这样诚实地接受我对妈妈充满愤怒的事实后,心自由了很多。非常自然地,我又经验到过去的“痛”(为什么“痛”要加引号,因为不能称之为“痛”,当然也不是不痛),在那一刻,只有完全的经验,感受。头脑停歇了,不再有痛苦和快乐的概念,不再将其定义为创伤或者幸福。如果我先定义某件事情是创伤再去经验,我将无法完整经验到实相。同样地,我将某种感受定义为幸福再去经验,我也将体验不到幸福是什么滋味。

在和父母的关系中,我们形成了太多负面的“限制性信念”,我们认识这些制约,从玩了很多辈子的轮回中解脱。但这还不是真正的解脱。真正的解脱,还要从所谓的“正面信念”中解脱,甚至从佛、从真善美的概念中解脱,回归那个一元的本质。别人的真理只是自己的道理,当我杀死自己而让道理活下,一切道理都只是解脱的障碍。心外无物,心外无法,当我们不再障碍实相的流动,当下本身即是真理。没有头脑评判参与的经验,就是全然的经验,就是觉知的最终境界。

觉知是开始,亦是结束。

觉知是觉知者,亦是觉知对象。

觉知是手段,觉知是目的,觉知就是,全然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