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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戏表演场里,如果某个羸弱且患病的女艺人骑着一匹摇摇晃晃的马,在不知足的观众面前,被冷酷无情的老板数月不停地挥鞭驱赶着绕场奔跑,她在嗖嗖而过的马上,时而向观众飞吻,时而扭动着腰肢,如果这场游戏在乐队和通风机的不停顿的咆哮声中一直延续到越来越明显的灰暗的未来,伴随着一阵去而复返的掌声。这掌声实际上不过是汽锤的冲击,那么,这时会有一个坐在顶层楼座里的年轻观众穿过层层座位,奔下长长的阶梯,冲进马戏场,在一直为表演伴奏的乐队的乐曲声中大声喊道:停下!

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那是一位漂亮的女士,皮肤白里透红。从骄傲的穿着号衣的勤务员为她拉开的帷幕中间飞身而出;剧院经理全神贯注地搜寻着她的眼睛,满怀深情地牵着马朝她迎了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上灰斑白马,仿佛她是他最钟爱的孙女,正要启程做一次危险的旅行;他下不了扬鞭策马的决心;最后,他总算战胜了自己,叭地甩响了一鞭;他张大着嘴,和马并排地跑着;用敏锐的日光注视着女骑手的一腾一跃;他简直无法理解她那娴熟的骑技;试图用英语大声提醒她要当心;怒气冲冲地提醒手拿(驯兽钻圈用的)大木圈的马弁切不可疏忽大意;在做大的空中连翻三个跟头的绝技之前,他高举双手,像巫师乞神那样,乞求乐队停止演奏;表演完毕,他把这个小姑娘从颤抖着的马背上抱下来,亲吻她的双颊,发现观众的喝彩并不怎么热烈;而她本人,被他搀扶着,高高地踮起脚尖,身边飘散着灰尘,伸开双臂,小脑袋向后仰着,想让马戏团的全体工作人员都来分享她的辛福——因为情形是这个样子,所以那位顶层楼座上的观众便把他的脸靠在栏杆上,沉浸在退场时的进行曲中,犹如沉溺于一场沉重的梦,他不知不觉地哭了。

(洪天富 译)

我们有了位新律师,就是布塞法鲁斯博士。单凭他的外表你很少会想到,他还曾经是马其顿亚历山大国王的战马呢。当然,如果你熟悉他的情况,你就会觉察到一些东西。最近,我在法院前的露天台阶上就看到一个非常纯朴的法院差役,此人是赛马场的一个小小的常客,当他在台阶上看到这位律师高高抬起大腿,迈着雄健的步伐,铿然有声地一级一级登上大理石阶的时候,不禁钦佩地以行家的眼光投以一瞥。

一般说来,法律界人士是赞成接纳布塞法鲁斯的。他们以惊人的洞察力告诉自己,在当今的社会制度下,布塞法鲁斯的处境是困难的,所以,还鉴于他在世界史中的重要地位,他至少应受到友好的接待。如今——谁也无法否认——已没有了亚历山大大帝。

诚然,有些人懂得如何谋害他人;也有些人机灵地将长矛越过筵席刺中自己的朋友;对许多人来说,马其顿的确太狭窄了,所以他们诅咒国父菲利普——然而,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一条通往印度的道路。甚至在大帝的时代,印度的大门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不过,国王的宝剑倒是标出了这些大门的方向。如今,这些大门被抬到了不知什么地方,被抬到了更远和更高的地方;没有人指出方向;许多人佩带着宝剑,但只是为了挥动它们而已;而想追随它们的目光则是茫茫然的。

因此,最好像布塞法鲁斯一样,埋首于法律书籍,这也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如今的布塞法鲁斯,不必再受骑士大腿夹击两侧肋腹之苦,也远离了亚力山大战役的战火轰鸣,他尽可在宁静的灯光下,自由自在地翻我们古老卷帙的书页。

(洪天富 译)

“这是一台独特的装置。”那军官对考察旅行者说,同时用有点儿惊羡的目光瞥了一眼这台自己早就十分熟悉的装置。看来,旅行者似乎仅仅出于礼貌才接受司令官的邀请的,因为司令官曾请他来此观看对一个不服从命令、侮辱上司、因而被判处死刑的士兵的处决。对这次处决,就连惩罚营本地的人也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在这多沙的四周被光秃秃的斜坡封闭的小深山坳里,除了军官、旅行者、罪犯和一个士兵以外,就没有别人了,罪犯神情迟钝、张大着嘴巴、蓬头垢面;在场的一个士兵,手里拿着一根沉重的铁链,它的末端是一些小链子,它们之间又都有链条连接着,就是这些小链紧紧缚住罪犯的手腕、脚踝和脖子。此外,罪犯看上去活像一条听话的狗,使人觉得尽可以让他在周围的山坡上乱跑,处决开始时,只需吹个口哨,他就会应声而来。

旅行者对这台装置并无多大兴趣,只是漠然地在犯人后面踱来踱去;而军官却在张罗不停,对装置作最后的检查,他一会儿钻到深深陷在地里的装置底部,一会儿又沿梯而上,检查上面的部件。这些工作本应是机修工人干的,可军官却干得非常起劲,不知是他特别喜爱这台机器呢,还是别有原因,不肯把这项工作托给别人。“这下成了!”他终于喊道,随即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他显然疲惫不堪,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呼吸,还把两条柔软精致的女用手绢塞在制服的领口里。“热带地区穿这样的制服,想必是够人受的。”旅行者说,却没有像军官希望的那样,问问机器方面的事。“那当然啦!”军官答道,一面在一只事先准备好的水桶里洗他那双满是油污的手,“但这套制服意味着家乡,我们不愿忘记家乡。——别谈这个吧,还是请您看看这台装置。”他随即补充说,同时用一块毛巾拭干双手,并朝机器上指了一指。“我先得用手操作一下,从现在起,装置就完全自动运行了。”旅行者点点头,继续听军官作介绍。军官为了怕发生什么偶然事件使自己出丑,又加了几句:“当然,也会出现故障;我当然希望今天不至如此,但我们总得估计到这种可能性。这台装置得连续运行十二小时。即使出现故障,也只不过是些小毛病,马上就能排除的。”

献给费丽丝·鲍小姐的故事

在最美好的春季里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年轻的商人格奥尔·本德曼正坐在二层楼自己的房间里,他的住所是沿河一长溜构造简易的低矮的房屋中的一座,这些房屋几乎只是在高度、颜色上有所区别。他刚写完一封信给居住在国外的青年时代朋友,漫不经心地将信装进信封,然后双肘撑在书桌上,凝望窗外的小河、桥梁和对岸淡绿的小山冈。

他寻思着他的这位朋友如何由于不满自己在国内的前程,几年以前当真逃到俄国去了。现在他在彼得堡经营一家商店,开始时买卖兴旺,但长久以来生意显然清淡,他归国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每逢归国来访时总要这样抱怨一番。他就这样在国外徒劳无益地苦心经营着,外国式的络腮胡子并不能完全遮盖住他那张从孩提时代起我就很熟悉的脸庞,他的皮肤蜡黄,看来好像得了什么病,而且病情正在发展。据他自己说,他从来不和那儿的本国侨民来往,同俄国人的家庭也几乎没有什么社交联系,并且准备独身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