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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女歌手名叫约瑟芬。没有听过她歌唱的人,是不会知道她歌唱的力量的。没有人不被她的歌声所吸引,这一点,由于我们这代人总的说来不喜欢音乐,所以更加值得赞誉。我们很喜爱的音乐是宁静的和平的;我们的生活艰难,即使我们有朝一日设法摆脱了日常生活的忧虑,我们也不可能使自己升华,获得类似音乐这种远离我们惯常生活的东西。但是,我们并不因此而深感悲痛;我们压根儿不可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认为,我们最大的优点是某种实用的狡猾,当然,我们也非常迫切需要这种狡猾,不论遇到什么事,我们总习惯于用狡猾的一笑来安慰自己,即使我们有一天感到,应该要求得到也许来自音乐的幸福,但我们并没有这样做。唯独约瑟芬是个例外,她热爱音乐,也懂得介绍音乐,她是唯一的一个,要是她死了,音乐也会随之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天知道会消失多长时间。

尊敬的科学院的先生们!

承蒙各位邀请我向贵院呈交一份关于我过去所经历的猴子生涯的报告,我感到十分荣幸。

遗憾的是,在这方面我无法满足诸位的要求。我脱离开猴子生涯已将近五年,从日历上测算,这也许是一段很短的时间,但要快马飞奔经历这段时间,就像我曾经所做的那样,却需要无限漫长的岁月,在我行经的路程上,段段都陪有优秀的人们、忠告、喝彩和管弦乐,然而从根本上看来我是孤独的,因为所有的随行人员,为了表明他们与我不同,总是远远地离开栅栏。要是我执著地坚持自己的出身,执著于青年时代的回忆,我是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就的。恰恰是放弃任何的固执,才是我给自己规定的最高准则;我,无拘无束的猴子,甘心接受这样的约束。

约瑟夫·K. 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美好的日子,K. 想去散散步。可是他刚刚跨出两步,就来到了一座公墓。那儿有几条设计得非常精巧、不切实际地迂回曲折的道路,可是他在一条这样的道路上摇摇晃晃地滑行着,仿佛漂浮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上。从老远的地方,他就注意到了一座新堆积起来的坟丘,他想在那座坟墩旁歇脚。那座坟墩对他简直有着一股诱惑力,他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滑到那儿去。可是,有时候他又几乎看不见那座坟丘,因为有几面旗帜遮住了他的视线,这些旗子翻卷着,猛力地相互拍击着;虽然看不到旗手,但却仿佛听到那儿的一片欢呼声。

就在他把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同一座坟丘就在自己身旁的路边上,甚至几乎就在他的身后。他连忙跳进草丛里。可是,由于他跳开的脚下的那条路还在继续飞奔,他打了个踉跄,正巧跪倒在那座坟头前。两个男人站在坟的后面,把一块墓碑举在他们中间;K. 刚一出现,他们马上就把那块墓碑砸进地里,于是,它便像用砖加砌似的牢牢竖立在那里。从灌木丛中立刻走出来第三个男人,K. 立即认出他是一位艺术家。这画家只穿着裤子和一件钮扣没好好扣好的衬衣;头上戴一顶天鹅绒便帽;手里拿着一支普通的铅笔,他一边向坟丘走近,一边用那支铅笔在空中写画着。

此时,他正开始动笔在墓碑上方写字;墓碑很高,他根本用不着弯腰,但不得不探身向前,因为他不愿踩的那座坟头将他和墓碑隔开了。因此,他踮着脚,用左手撑住墓碑石的平面。他以其精湛的技艺,成功地用那支普通的铅笔写下了几个金色的大字,他写道:“这里安息着——”每个字母都显得那么清晰和优美,深深地镌刻在碑石上,金光闪闪。他写完这五个字后,回头看了看K. ;K. 正渴望知道铭文的进展情况,几乎没有注意那个写字的人,两眼只顾盯住那块墓碑石。果然,那个人又开始往下写了,但是却写不下去,有什么东西在妨碍着他,他放下铅笔,再次向K. 转过身来。这回K. 也定睛细看了画家,发现那个人非常狼狈不堪,但又说不出狼狈的原因。他先前的那股轻松活泼劲儿完全消失了。K. 也陷入了狼狈的境地;他们彼此交换着无可奈何的眼色;显然发生了一场讨厌的、谁也无法消除的误会。

此时,送葬乐队的小钟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但是艺术家举起手挥了挥,钟声于是停止了。片刻之后,它又响起来;这一次非常轻微,而且未经人干涉便立刻中断了;仿佛这次它只想试试自己的音色。K. 对艺术家的这种窘况感到非常伤心,他开始哭了起来,抱头呜咽了很长时间。艺术家等到K. 平静下来以后决定仍然继续写下去,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他最初的轻轻一笔,便使K. 化悲为喜,但是艺术家显然是非常勉强地写出这一笔的;字体也不再那么优美洒脱,尤其失去了金色的光辉,显得苍白无力和缺乏自信,笔画向下一拖,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字母。那是一个J字,就在这个字母快要写完的时候,艺术家怒气冲冲地一脚跺入了坟丘,以致泥土四下飞溅,溅到了空中。K. 终于明白了艺术家想干什么;可是,已来不及求他宽谅自己了。艺术家用十个手指刨土,几乎是顺利地把土刨开了;一切看来是事先策划好了的;坟丘上的那一层薄薄的地壳只是用来做做样子的;就在它的下面,开着一个有着峭壁的大洞穴,K. 感到被一股轻微的气流从背后转动了一下,随即坠入洞中。可是,当他在下面脑袋还竖立在脖子上便被这看不透的深渊接纳的时候,而在上面,他的名字正以巨大的花体字疾书在那块墓碑上。他被这景象所陶醉,便醒过来了。

(洪天富 译)

我有十一个儿子。

老大的长相很不好看,但他为人严肃认真,聪明机智;虽说我像疼爱所有其他的孩子那样疼爱他,但我并不怎么器重他。我觉得他的思想过于简单。他既不向右看也不向左看,更不朝远处看;他总是在他那狭小的思想范围内到处乱跑,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原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