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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仍在下雨,已连下三天了。单调的、无个性的、不屈不挠的雨。

    雨几乎是与我到达这里同时下起的。翌日早上睁开眼睛时雨还在下,晚上睡觉时也下,如此反复了三天,一次也没停止。不,也许不然,也许实际上停过几次。即使停过,那也是在我睡着时或移开眼睛时停的。在我往外看时雨总是下个不停,每次睁眼醒来都在下。

    而这东西有时候纯属个人体验。就是说,在意识以雨为中心旋转的同时,雨也以意识为中心旋转——说法固然十分模棱两可,但作为体验是有的。而这时我的脑袋便乱作一团,因为我不知道此时我们看的雨是哪一侧的雨。但如此说法实在过于个人化,说到底,雨只是雨罢了。

    第四天早上,我刮了须,梳了发,乘电梯上四楼餐厅。由于昨晚一个人喝威士忌喝得很晚,胃里面沙沙拉拉的,不想吃什么早餐,却又想不出其他有什么事可干。我坐在靠窗位子上,把食谱由上至下看了五遍,然后很无奈地要了咖啡和纯煎蛋卷。东西端来之前,我一面观雨一面吸烟。吸不出烟味儿,大概威士忌喝多了。

剪草坪是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所以距今已过去十四五年,是相当久远的事了。

    我时常想,充其量十四五年,能称得上久远么?吉姆·莫里逊唱《点燃我的激情》、保罗·麦卡特尼唱《漫长的弯路》的时代——顺序大约有点颠倒,反正就是那个时代——居然算是久远的往昔,我却有些上不来实感。我个人有时甚至觉得今天跟那个时代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不可能。我肯定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这是因为,不这样认为便有一大堆事情解释不了。

    OK,我变了。而且十四五年前已属相当久远的往昔。

    我家不远处——最近我刚刚搬来这里——有一所公立初级中学,买东西和散步时每每路过它门前,我便一边走路一边呆呆地观望初中生们做体操、绘画或嬉笑打闹。并非我喜欢观望,是因为没有别的好观望。观望右侧一排樱花树倒也可以,但还是观望初中生们好些。

噢,您好吗?

    今天休息,早上去附近动物园看袋鼠来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动物园,但一般动物——从大猩猩到大象——也还算是齐全的。不过,如果您对美洲驼和食蚁兽入迷,恐怕还是别来这个动物园为好。这里没有美洲驼没有食蚁兽,没有非洲羚羊也没有鬣狗,连豹都没有。

    袋鼠则有四只。

    一只小崽,两个月前刚生下来。另外一公两母。至于家庭成员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我却揣度不出。

    每次看袋鼠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于生为袋鼠这点,其本身到底作何感想呢?它们何苦在什么澳大利亚那种傻呆呆的地方以那般不伦不类的形体到处蹦来蹦去呢?何以会被回飞镖那种并不精巧的小木棒一下子击毙呢?

地底下的营救作业

    或许仍在进行

    也可能徒唤奈何

    一个个撤离矿井

    ——《纽约煤矿的悲剧》

    (作词、演唱:比基)

    有个人十年如一日固守一个颇为奇特的习惯:每当台风和暴雨来临,他就非去动物园不可。此人是我的朋友。

    台风逼近市区,地道的男女无不“啪嗒啪嗒”上好木板套窗,确认收音机和手电筒是否管用。而一到这个时候,他便披起防雨斗篷——那是越南战争打得正紧时他搞到手的美军发放的军用品——怀揣罐装啤酒,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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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端于七月间一个晴朗的午后,一个委实令人心旷神怡的周日午后。就连草坪上揉成一团扔着的巧克力包装纸,在这七月王国里都如湖底的水晶一般自命不凡地闪烁其辉。温情脉脉的不透明的光之花粉以腼腆的情态缓缓飘向地面。

    散步回来的路上,我坐在绘画馆前面的广场上,和女友一起呆愣愣地抬头看着独角兽铜像。梅雨初霁,凉爽的风摇颤着绿叶,在浅水池上划起细小的波纹。澄澈的水底沉有几个生锈的可乐罐,令人想起在遥远的往昔被弃置的城镇废墟。身穿统一球服的几伙业余棒球队员、狗、自行车以及身穿休闲短裤的外国小伙子从坐在池边的我们面前穿过。从不知是谁放在草坪上的收音机里低声传出音乐,仿佛砂糖放多了的甜腻腻的流行歌曲随风而来,唱的是已然失去的爱和可能失去的爱。太阳光被我的双臂静静地吮吸进去。

    就在这样的午后,穷婶母俘获了我的心。原因我不晓得。周围连穷婶母的身影都没有,然而她还是出现在我的心中——在仅仅几百分之一秒里——把她凉瓦瓦的不可思议的肌肤感触永远留了下来。

    穷婶母?

    我再次环顾四周,仰望夏日天空。话语如风、如透明的弹道一般被吸入周日午后的天光中。起始每每如此,此一瞬间无所不有,下一瞬间无所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