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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他又穷又残废,当初却也有过几天比较好过的日子。

十五岁那年,在通往瓦维尔的大道上,腿被一辆大车碾碎。从那以后,他便晃晃悠悠架着两根拐子在路旁那些农庄里串来串去要饭为生;因为架拐日久,两肩就高耸到耳边,脑袋也就好比夹在两座山峰的中间。

他本是皮埃特村的神甫在一条沟里捡着的弃婴,因为第二天正是亡人节,因此赐他一个教名叫尼古拉·众圣①。他仗着大家的慈悲布施长大,没受过任何教育;村里的面包房老板为了逗笑取乐,请他喝了几杯烧酒,害得他成了残废,从此他就变成个流浪汉,除了伸手求乞,不会干丝毫别的事。

一 

世上有这样一些女子,面庞儿好,丰韵也好,但被造化安排错了,生长在一个小职员的家庭里。她便是其中的一个。她没有陪嫁财产,没有可以指望得到的遗产,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使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子来结识她,了解她,爱她,娶她;她只好任人把她嫁给了教育部的一个小科员。 

她没钱打扮,因此很朴素;但是心里非常痛苦,犹如贵族下嫁的情形;这是因为女子原就没有什么一定的阶层或种族,她们的美丽、她们的娇艳、她们的丰韵就可以作为她们的出身和门第。她们中间所以有等级之分仅仅是靠了她们天生的聪明、审美的本能和脑筋的灵活,这些东西就可以使百姓家的姑娘和最显耀的贵妇并驾齐驱。 

她总觉得自己生来是为享受各种讲究豪华生活的,因而无休止地感到痛苦。住室是那样简陋,壁上毫无装饰,椅凳是那么破旧,衣衫是那么丑陋,她看了都非常痛苦。这些情形,如果不是她而是她那个阶层的另一个妇人的话,可能连理会都没有理会到,但给她的痛苦却很大并且使她气愤填胸。她看了那个替她料理家务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人,心中便会产生许多忧伤的感慨和想入非非的幻想。她会想到四壁蒙着东方绸、青铜高脚灯照着、静悄悄的接待室;她会想到接待室里两个穿短裤长袜的高大男仆如何被暖气管闷人的热度催起了睡意,在宽大的靠背椅里昏然睡去。她会想到四壁蒙着古老丝绸的大客厅,上面陈设着珍贵古玩的精致家具和那些精致小巧、香气扑鼻的内客厅,那是专为午后五点钟跟最亲密的男友娓娓清谈的地方,那些朋友当然都是所有的妇人垂涎不已、渴盼青睐、多方拉拢的知名之士。 

每逢她坐到那张三天未洗桌布的圆桌旁去吃饭,对面坐着的丈夫揭开盆盖,心满意足地表示:“啊!多么好吃的炖肉!世上哪有比这更好的东西”的时候,她便想到那些精美的筵席、发亮的银餐具和挂在四壁的壁毯,上面织着古代人物和仙境森林中的异鸟珍禽;她也想到那些盛在名贵盘碟里的佳肴;她也想到一边吃着粉红色的鲈鱼肉或松鸡的翅膀,一边带着莫测高深的微笑听着男友低诉绵绵情话的情境。 

她没有漂亮的衣衫,没有珠宝首饰,总之什么也没有。而她呢,爱的却偏偏就是这些;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享受这些东西的。她最希望的是能够讨男子们的喜欢,惹女人们的欣羡,风流动人,到处受欢迎。 

她有一个有钱的女友,那是学校读书时的同学,现在呢,她再也不愿去看望她了,因为每次回来她总感到非常痛苦。她会伤心、懊悔、绝望、痛苦得哭好几天。 

二 

一天晚上,她的丈夫回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满脸得意之色。“拿去吧!”他说,“这是专为你预备的一样东西。” 

她赶忙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请帖,上边印着: 

教育部部长乔治·朗蓬诺及夫人谨荣幸地邀请罗瓦赛尔先生及夫人光临定于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在本部大厦举行的晚会。

她并没有像她丈夫所希望的那样欢天喜地,反而赌气把请帖往桌上一丢,咕哝着说: “我要这个干什么?你替我想想。” 

“可是,我的亲爱的,我原以为你会很高兴的。你从来也不出门做客,这可是一个机会,并且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张请帖。大家都想要,很难得到,一般是不大肯给小职员的。在那儿你可以看见所有那些官方人士。” 

她眼中冒着怒火瞪着他,最后不耐烦地说: “你可叫我穿什么到那儿去呢?” 

这个,他却从未想到;他于是吞吞吐吐地说: “你上戏园穿的那件衣服呢?照我看,那件好像就很不错。” 

他说不下去了,他看见妻子已经在哭了,他又是惊奇又是慌张。两大滴眼泪从他妻子的眼角慢慢地向嘴角流下来。他结结巴巴地问: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她使了一个狠劲儿把苦痛压了下去,然后一面擦着眼泪沾湿的两颊,一面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我既没有衣饰,当然不能去赴会。有哪位同事的太太能比我有更好的衣衫,你就把请帖送给他吧。” 

他感到很窘,于是说道:“玛蒂尔德,咱们来商量一下。一套过得去的衣服,一套在别的机会还可以穿的、十分简单的衣服得用多少钱?” 

她想了几秒钟,心里盘算了一下钱数,同时也考虑到提出怎样一个数目才不致当场遭到这个俭朴的科员的拒绝,也不致把他吓得叫出来。 

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我也说不上到底要多少钱;不过有四百法郎,大概也就可以办下来了。”他脸色有点发白,因为他正巧积攒下这样一笔款子打算买一支枪,夏天好和几个朋友一道打猎作乐,星期日到南泰尔平原去打云雀。 

不过他还是这样说了: “好吧。我就给你四百法郎。可是你得好好想法子做件漂漂亮亮的衣服。” 

三 

晚会的日子快到了,罗瓦赛尔太太却好像很伤心,很不安,很忧虑。她的衣服可是已经齐备了。有一天晚上她的丈夫问她: “你怎么啦?三天以来你的脾气一直是这么古怪。” 

“我心烦,我既没有首饰,也没有珠宝,身上任什么也戴不出来,实在是太寒碜了。我简直不想参加这次晚会了。”

他说: “你可以戴几朵鲜花呀。在这个季节里,这是很漂亮的。花上十个法郎,你就可以有两三朵十分好看的玫瑰花。” 

这个办法一点也没有把她说服。 

“不行。在那些阔太太中间,显出一副穷酸相,再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她的丈夫突然喊了起来: “你可真算是糊涂!为什么不去找你的朋友福雷斯蒂埃太太,跟她借几样首饰呢?拿你跟她的交情来说,是可以开口的。” 

她高兴地叫了起来: “这倒是真的。我竟一点儿也没想到。” 

第二天她就到她朋友家里,把自己的苦恼讲给她听。 

福雷斯蒂埃太太立刻走到她的带镜子的大立柜跟前,取出一个大首饰箱,拿过来打开之后,便对罗瓦赛尔太太说: “挑吧!亲爱的。” 

她首先看见的是几只手镯,再便是一串珍珠项链,一个威尼斯制的镶嵌珠宝的金十字架,做工极其精细。她戴了这些首饰对着镜子左试右试,犹豫不定,舍不得摘下来还给主人。她嘴里还老是问:“你再没有别的了?” 

“有啊。你自己找吧。我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 

她突然在一个黑缎子的盒里发现一串非常美丽的钻石项链;一种过分强烈的欲望使她的心怦怦跳。她拿起它的时候手也直哆嗦。她把它戴在颈子上,衣服在外面,对着镜中的自己看得出了神。 

然后她心里十分焦急,犹豫不决地问道:“你可以把这个借给我吗?我只借这一样。” 

“当然可以啊。”她一把搂住了她朋友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吻了她一下,带着宝贝很快就跑了。 

四 

晚会的日子到了。罗瓦赛尔太太非常成功。她比所有的女人都美丽,又漂亮又妩媚,脸上总带着微笑,快活得几乎发狂。所有的男子都盯着她,打听她的姓名,求人给介绍。部长办公室的人员全都要跟她合舞。她还引起了部长的注意。 

她已经陶醉在欢乐之中,什么也不想,只是兴奋的、发狂地跳舞。她的美丽战胜了一切,她的成功充满了光辉,所有这些人都对自己殷勤献媚、阿谀赞扬、垂涎欲滴;妇人心中认为最甜美的胜利己完完全全握在手中,她便在这一片幸福的云中舞着。 

她在早晨四点钟才离开。她的丈夫从十二点起就在一间没有人的小客厅里睡着了。客厅里还躺着另外三位先生,他们的太太也正在尽情欢乐。 

他怕她出门受寒,把带来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那是平日穿的家常衣服,那一种寒碜气和漂亮的舞装是非常不相称的。她马上感觉到这一点,为了不叫旁边的那些裹在豪华皮衣里的太太们注意,她就急着想要跑出大门。 

罗瓦赛尔还拉住她不让走: “你等一等啊。到外面你要着凉的。我去叫一辆马车吧。” 

不过她并不听他这套话,很快地走下了楼梯。等他们到了街上,那里并没有出租马车;他们于是就找起来,远远看见马车走过,他们就追着向车夫大声喊叫。 

他们向塞纳河一直走下去,浑身哆嗦,非常失望。最后在河边找到了一辆夜里做生意的旧马车,这种马车在巴黎只有在天黑了以后才看得见,它们是那么寒碜,白天出来好像会害羞似的。 

这辆车一直把他们送到殉道者街,他们的家门口,他们凄凄凉凉地爬上楼回到自己家里。在她说来,一切已经结束。他呢,他想到的是十点钟就该到部里去办公。 

她褪下了披在肩上的衣服,那是对着大镜子褪的,为的是再一次看看笼罩在光荣中的自己。但是她突然大叫一声——原来颈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她的丈夫这时衣裳已经脱了一半,便问道: “你怎么啦?” 

她已经吓得发了慌,转身对丈夫说:“我,我,我把福雷斯蒂埃太太的项链丢了。” 

他惊惶失措地站起来:“什么!怎么!这不可能!” 

他们于是在裙子的褶层里,大擎的褶层里,衣袋里到处都搜寻一遍。哪儿也找不到。 

他问: “你确实记得在离开舞会的时候还戴着吗?” 

“是啊,在部里的前厅里我还摸过它呢。” 

“不过如果是在街上失落的话,掉下来的时候,我们总该听见响声啊。大概是掉在车里了。” 

“对,这很可能。你记下车子的号码了吗?” 

“没有。你呢,你也没有注意号码?” 

“没有。”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十分狼狈地看着。最后罗瓦赛尔重新穿好了衣服,他说:“我先把我们刚才步行的那一段路再去走一遍,看看是不是能够找着。” 

说完他就走了。她呢,连上床去睡的气力都没有了,就这么穿着赴晚会的新装倒在一张椅子上,既不生火也不想什么。 

七点钟丈夫回来了。他什么也没找到。 

他随即又到警察厅和各报馆,请他们代为悬赏寻找,他又到出租小马车的各车行,总之凡是有一点希望的地方他都去了。 

她呢,整天地等候着;面对这个可怕的灾难她一直处在又惊又怕的状态罗瓦赛尔傍晚才回来,脸也瘦削了,发青了;什么结果也没有。他说: “只好给你那朋友写封信,告诉她你把链子的搭扣弄断了,现在正找人修理。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应付的时间。” 

他说她写,把信写了出来。 

五 

过了一星期,他们已是任何希望都没有了。 

罗瓦赛尔一下子老了五岁,他说:“只好想法买一串赔她了。” 

第二天,他们拿了装项链的盒子,按照盒子里面印着的字号,找到了那家珠宝店。珠宝商查了查账说:“太太,这串项链不是在我这儿买的,只有盒子是在我这儿配的。” 

他们于是一家一家地跑起珠宝店来,凭着记忆要找一串和那串一式无二的项链;两个人连愁带急,眼看要病倒了。 

在王宫附近一家店里他们找到了一串钻石项链,看来跟他们寻找的完全一样。这件首饰原值四万法郎,但如果他们要的话,店里可以减价,三万六就可成交。 

他们要求店主三天之内先不要卖它。他们并且谈妥条件,如果在二月底以前找着了那个原物,这一串项链便以三万四千法郎作价由店主收回。 

罗瓦赛尔手边有他父亲遗留给他的一万八千法郎。其余的便须借了。 

他于是借起钱来,跟这个人借一千法郎,跟那个人借五百,这儿借五个路易,那儿借三个。他签了不少契约,应承了不少足以败家的条件,而且和高利贷者以及种种放债图利的人打交道。他葬送了他整个下半辈子的生活,不管能否偿还,他就冒险乱签借据。他既害怕未来的忧患,又怕即将压在身上的极端贫困,也怕各种物质缺乏和各种精神痛苦的远景;他就这样满怀着恐惧,把三万六千法郎放到那个商人的柜台上,取来了那串新的项链。 

等罗瓦赛尔太太把首饰给福雷斯蒂埃太大送回去时,这位太太神气很不痛快地对她说: “你应该早点儿还我呀,因为我也许要戴呢。” 

她并没有打开盒子来看,她的朋友担心害怕的就是她当面打开。因为如果她发现了掉包,她会怎么想呢?会怎么说呢?难道不会把她当作窃盗吗? 

六 

罗瓦赛尔大太尝到了穷人的那种可怕生活。好在她早已一下子英勇地拿定了主意,这笔骇人听闻的债务是必须清偿的。因此,她一定要把它还清。 

他们辞退了女仆,搬了家,祖了一问紧挨屋顶的顶楼。 

家庭里的笨重活,厨房里的腻人的工作,她都尝到了个中的滋味。碗碟锅盆都得自己洗刷,在油腻的盆上和锅子底儿上她磨坏了她那玫瑰色的手指甲。脏衣服、衬衫、抹布也都得自己洗了晾在一根绳上。每天早上她必须把垃圾搬到街上,并且把水提到楼上,每上一层楼都要停一停喘喘气。她穿得和平常人家的女人一样,手里挎着篮子上水果店,上杂货店,上猪肉店,对价钱是百般争论,一个苏一个苏地保护她那一点可怜的钱,这就难免挨骂。 

每月都要还几笔债,有一些则要续期,延长偿还的期限。 

丈夫傍晚的时候替一个商人去誊写账目;夜里常常替别人抄写,抄一页挣五个苏。 

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年。 

十年之后,他们把债务全部还清,确是全部还清了,不但高利贷的利息,就是利滚利的利息也还清了。 

罗瓦赛尔太太现在看上去是老了。她变成了穷苦家庭里的敢做敢当的妇人,又坚强,又粗暴。头发从不梳光,裙子歪系着,两手通红,高嗓门说话,大盆水洗地板。不过有几次当她丈夫还在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她一坐到窗前,总还不免想起当年那一次晚会,在那次舞会上她曾经是那么美丽,那么受人欢迎。如果她没有丢失那串项链,今天又该是什么样子?谁知道?谁知道?生活够多么古怪!多么变化莫测!只需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就能把你断送或者把你拯救出来! 

七 

且说有一个星期天,她上大街去散步,劳累了一星期,她要消遣一下。 

正在此时,她忽然看见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散步。这个妇人原来就是福雷斯蒂埃太太,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动人。 

罗瓦赛尔太太感到非常激动。去跟她说话吗?当然要去。既然债务都已经还清了,她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于是走了过去。 

“您好,让娜。” 

对方一点也认不出她来了,被这个平民女人这样亲密地一叫觉得很诧异,便吞吞吐吐他说:“可是?太太!我不知道,您大概认错人了吧。” 

“没有。我是玛蒂尔德·罗瓦赛尔。” 

她的朋友喊了起来: “哎哟!是我的可怜的玛蒂尔德吗?你可变了样儿啦!” 

“是的,自从那一次跟你见面之后,我过的日子可艰难啦,不知遇见多少危急穷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那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记得你借给我赴部里晚会的那串钻石项链吧。” 

“是啊。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我把它丢了。” 

“那怎么会呢!你不是给我送回来了吗?” 

“我给你送回的是跟原物一式无二的另外一串。这笔钱我们整整还了十年。你知道,对我们说来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原来是什么也没有的,现在总算还完了,我太高兴了。” 

福雷斯蒂埃太太停住脚步。 

“你刚才说,你曾买了一串钻石项链赔我那一串吗?” 

“是的。你没有发觉这一点吧,是不是?两串原是完全一样的。” 

说完她脸上显出了微笑,因为她感到一种足以自豪的、天真的快乐。 

福雷斯蒂埃太太非常激动,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哎哟!我可怜的玛蒂尔德!我那串是假的呀,顶多也就值上五百法郎!”

倭雷依太太是个节俭的妇人。她是知道一个铜子儿的价值的,并且为了累积零钱她有着一肚子的严格原则。她的女佣人从那些经手采买的食品上面刮点儿油水无疑地要费着大事;她丈夫倭雷依先生也要费尽极端的困难,才能在皮夹子里留点儿零花钱。然而他们家境却是很宽裕的,并且没有儿女。不过倭雷依太太看见那些白的小银元一个一个从她家里走出去就感受一种真切的痛苦。那简直是她心上的一条伤口,所以每逢她应该花一笔略为可观的钱,即令是断不可少的,她总有一两夜睡不安稳。

  倭雷依不住地向他的妻子说道:

  "你手笔应该放宽大一些,既然我们永远吃不完我们的进款。"

温暖的秋阳越过沟边那些高大的山毛榉树,一直晒到农庄的院子里。草坪上的青草被母牛啃过,新近下过雨,草下面的泥土是湿润的,踩上去就陷个坑儿,发出咕唧咕唧的水声;果实累累的苹果树在草地的一片深绿中点缀着它们浅绿色的果子。

四只牛犊子,并排地拴着,在吃青草,不时朝着房子哞地叫几声;一群母鸡聚在牛圈前面的粪堆上,给粪堆添上了一堆活动的颜色,它们一会儿探爪子刨刨,一会儿抖动身子,一会儿咯咯地叫几声,两只公鸡不停地打鸣,替母鸡寻找虫子,然后发出格鲁格鲁的声音招呼它们过来。

木栅栏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子,可能有四十岁,可是老得像有六十,满脸皱纹,弯着腰,弓着背,走起路来步子又大又慢,因为脚上又穿了一双塞满干草的笨重木鞋,所以步子更显得笨重。两条太长的胳膊垂落在身子的两边。他走到庄房跟前的时候,有一条黄狗拴在一棵大梨树脚下,在一只当窝用的木桶旁边,摇了摇尾巴,汪汪叫起来,表示高兴。这个人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