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有万亩城湖,碧波荡漾,自然每年皆要玩龙舟。
陈州龙舟活动,起始于清代光绪年间,是由江南传来。据县志载,清廷杭州知府段某是陈州人,晚年告老返乡,回到陈州颐养天年。接任的杭州知府,系其早年门生。有一年为段某祝寿,不远千里运来龙舟十只,并随带全套操舟人员,在东城湖博大的水面上排开阵式,从农历五月初二到初十,连续表演九日。当时,附近各府州县豪门权贵,均来观赏,轰动一方。嗣后,地方绅商面求段荣,宁愿集资将龙舟买下,以慰乡里热爱。几经周旋,客方慨然以龙舟五只相赠,并拨留操舟人员一部,传授技艺。从此,江南小乡龙舟,即在陈州落户。
龙舟,呈平头柳叶形,轻捷灵便,靠人力划动,游走如飞,极尽操驾之巧。每舟多有十三人驾驶,包括“拿手”一人,“扳棹手”一人,“鼓手”一人,“划子”十人。因劳动强度过大,一般每舟均三个梯队轻装登舟参加比赛,实际是近四十人为一舟。龙舟表演,包括两项内容,即划速比赛和“捉鸭”比赛。各舟均搭饰彩坊,前后装点龙舟头龙舟尾,中桅旗杆高悬,随风飘扬。锣鼓起处,排划飞舞,群舸争流,在高亢的号子声中,劈水斩浪,舟行如飞,其势磅礴,蔚为壮观。湖中浅水处,多有小型彩船,或配之以八音弦乐之声,或有人扮村姑牛童之类,插科打诨,戏水中流,与龙舟辉衬,遥相呼应,并成一种灿烂。
龙舟技艺表演的高潮是“捉鸭赛”。此时,各舟先旗御除一切装饰,只留中桅旗杆,赤条条严阵以待。标分五色,以示队属。一旦号炮声响,即有人从船上捉鸭掷于水中。各队即飞棹奔逼,以先得手为胜。“捉鸭”技巧全凭群力配合,争取于最短时间接近目标,然后由舟头“拿家”以勾杆突发,将鸭捞起夺魁。当然,稍有失调——也就是说,即有一秒之差就会有被对方抢先之险。因此竞争性极强。
龙舟“捉赛”只是一种游戏比赛,只要是水手便可参加。而“放鸭人”就不是谁都能放的,一般多是地方权威或名流。
到光绪末年,陈州新任一位知县,姓胡。胡知县为捐官,来陈州不到两个月,正赶端午节赛龙舟。因他是新任知县,龙舟会首便请他放鸭。胡知县是山西人,没见过龙舟,问老会首说怎么放鸭?老会首说当龙舟都弦在箭上时,由县太爷坐龙船,怀抱一只鸭子,在锣鼓声中,放飞水中。胡知县一听要让自己怀抱一只鸭子坐在船头,就担心地问:“那鸭子若屙屎了怎么办?不是让本县的官服弄一身鸭子屎吗?”老会首见这新知县较真儿,急忙解释说:“大老爷放心,只一会儿工夫,不会那么巧的。”胡知县一听这话,摇头不止,说这种事准敢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什么要怀抱着,不会先放一边儿,到放时再抱出来?老会首说,“所放之鸭为喜庆之鸭,要系着大红绸,放鸭人手举喜鸭在船头上转几圈儿,吸引观者和龙舟队员,为的是掀起一种气氛。”胡知县又问看龙舟的人多不多?老会首说:“多得很,周围几个县的人都来观看。”胡知县一想自己初来乍到,趁这机会亮亮相也可以,便答应了。
不巧的是,临近端午节的前一天,胡知县突遭风寒,病倒了。这一下,老会首很着急,因为先请了胡知县,这种时候再请别人不合适,怕人家不干。因为这是临时抱佛脚,人家肯定嫌掉价。若不换人,胡知县怎肯抱病上船?又加上他患的是伤寒病,湖里风大,若受风了,岂不更糟?这当然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儿,老会首与众人一商量,便去见大老爷,征求征求他的意见。若他同意换人,那就找一个不嫌掉价的人;若他坚持带病放鸭,也与龙舟会没了责任。老会首来到县衙暖阁,胡知县正在病榻上哼哼。师爷悄声问他说老会首求见,胡知县哼哼着坐了起来,望了一眼老会首说:“能否将会期推迟推迟?”老会首无奈地说:“大老爷,端阳节放龙舟,这是千年古规。再说,告示早已贴出去,四乡八县的人都知明天赛舟,怎能推迟?”胡知县想想说:“那好,那我只好带病上船了!”老会首一听说县太爷要抱病上船放鸭,很是担心,说:“太爷,湖里风大,你贵体要紧啊!”胡知县哼哼着说:“为了众人的欢乐,我这点小病算什么?就这样定了,明日船头给我放一张床,多放上几条棉被就行了。”
胡知县如此认真,老会首也无奈,只好照办,备了一张床,租了五条棉被,放在了放鸭船的船头。
第二天,湖边人山人海,数艘龙舟表演一阵之后,开始最后的高潮“捉鸭赛”。几队龙舟排成一排,在老会首龙旗的指挥下划到起跑线。这时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放鸭船从岸边朝湖中心驶出。只见船头处有一张床,胡知县身盖五条棉被躺在船头,县衙师爷怀抱脖系红彩的大白鸭站在床边。单等船到中心线胡知县放鸭。一开始,众人不知怎么回事,以为船上死了什么人,后经打听,方知是县太爷今日是带病放鸭。都觉得这新知县太那个,为了亮相,连命都不顾了。这时候,放鸭船已驶到中心线,四边锣鼓敲得更烈。师爷轻声唤道:“太爷,该放鸭了!”胡知县问:“外边风大不大?”师爷说:“大,连湖水都起浪了!”胡知县一听说风大,便头顶一床被子下了床,接过师爷手中的鸭子正欲朝水里扔,被师爷拦了。师爷说:“太爷,还要抱鸭转几周。”胡知县一听还要转一周,就头顶被子在船头上转了一周。众百姓一看知县像耍猴儿,齐声欢呼,大笑不止,鸭还没放,就先将气氛掀了起来。在欢呼声中,胡知县又转了一周,不想由于被子盖头,又加上转得头发了晕,一不小心,只听扑通一声转进了湖水里……
这件事儿后被记入段正则所写的《陈州野趣》一书,成为陈州人的笑谈。段正则为陈州名人,文笔辛辣、老道,老先生在文章尾处还专作了一首打油诗,抄录如下:
知县带病放喜鸭,
头顶棉被避风沙。
晕头转向掉进湖,
放鸭捎带洗乌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