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什么东西。”在阁楼的一个角落,从一大堆旧报纸后突然传来一个非常清楚的声音,“我早就看过了。”

赫尔曼吓得魂都飞了,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似的。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好像上面被钉了上千根铁钉。这种感觉就像许多恐怖故事里所说的那样:毛骨悚然。

报纸堆动了一下,一个老头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穿了一件破旧的大衣,戴着耳罩和一顶脏兮兮的帽子。他一本正经地把眼镜戴上,鼻子像一个红肉球,下巴上布满白色的胡子渣。他用狡猾的、有些发炎的眼睛盯着这个新来的闯入者。

“嘿,伙计,”他用沙哑的嗓子打了个招呼,并冲赫尔曼挥了挥手,“我也搞不清楚该问早安还是晚安。”

赫尔曼渐渐定下神来,这个老家伙看起来不像有危险的样子。他也举起一只手招了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嘿!”

“世界还好吗?”老人问,“还在呢,还是已经衰亡了?”

赫尔曼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耸耸肩。

“我大概已经睡了一百年了,”老人说着起身站了起来,“你不相信?那就算了,到时你总会相信的。时间是有相对性的。对有些人来说过得太快,对另一些人来说又过得太慢。因此人与人的相处才会变得这么困难。昨天是星期几,伙计?”

“星期天,”赫尔曼回答,“至少大家都这么认为。”

老人匆匆瞥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来,伙计,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当早餐。”

赫尔曼犹豫地跟着他,走进了另一个阁楼。“伙计”这个称呼,使他觉得有被尊重的感觉,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些夸张。虽然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漂泊者,但跟这个老头却绝不是一路的!

角落里放了好些瓶子,有些瓶子里还剩了些红酒或啤酒。老人一瓶接一瓶把所有剩下的酒喝光。赫尔曼则在一旁看着。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赫尔曼。”

“我叫阿尔伯特,但你用不着去记这个名字。因为大家都管我叫爱因斯坦。甚至连警察都知道。大家都认识我。你也想喝一口吗?”

赫尔曼摇摇头。

爱因斯坦透过眼镜,仔细打量着他:“你认为自己太小,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对吧?我告诉你一件事,赫尔曼!我并不比你大多少。要不咱们打个赌?你几岁?”

“九岁。”赫尔曼并没有完全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年龄。

“你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爱因斯坦接着说,并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实际上我才十八岁,我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别人看不出来,因为我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快,你懂吗?也许太快了,时间本来就是相对的。”

“真的?”赫尔曼问,他对这种想法越来越感到有趣,“这怎么可能呢?”

爱因斯坦咳嗽了好一会儿。

“能给我根烟吗,伙计?”他边咳边问。

赫尔曼摇摇头。

“怎么,你不抽烟?”爱因斯坦问,“啊,我也不抽烟。至少在睡觉的时候,我是戒烟的。一切都是相对的,你有钱吗?”

“只有点零用钱。”

“多少?”

“六马克。”赫尔曼喃喃地说。

“你要干吗?”赫尔曼问。

爱因斯坦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解释说:“我认为,你挺富有的。我也可能富有。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我们双方都能变得富有。”

“就凭这六个马克?”赫尔曼怀疑地问,“您认为这就算有钱了?”

“这也是相对的,”爱因斯坦说,“我们可以用这六个马克赚许多钱,赫尔曼。也许一百,也许一千。你想要一千或两千马克吗?伙计?”

赫尔曼当然想,只是他不相信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用这么少的钱赚许多钱呢?”他说,“这样的话,钱就太好赚了,有谁还会去工作?”

“我工作吗?”爱因斯坦反问道,“不,赫尔曼,我已经好久不工作了。没有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去工作的。你曾听过利息这档子事吗?伙计?”

赫尔曼没把握地点点头。这个字眼倒是常听人提起,但是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意思。

爱因斯坦接着说:“我给你解释一下,赫尔曼。利息的意思就是,谁有过钱,他就不需要再工作了,钱会自己越变越多,听过‘钱滚钱’这句话吧?!也就是从无生有,听起来像变魔术,是吗?其实这也算是一种魔术,只不过这种魔术真的会起作用。我很希望能证明给你看,赫尔曼,假如不是我的钱昨天碰巧用光了的话。一分钱都没有,我们是无法开始变这个魔术的。”

“钱为什么会越变越多呢?”赫尔曼问,“怎样才能越变越多呢?”

爱因斯坦把眼镜推到脑门上:“对一个外行解释这些是不容易的,好在我在这方面是专家。我尽量简单地解释给你听,但是你得非常注意听。好吧,我们做个假设,我是一个银行,而你还是你。现在比方说,你给我一百马克,你把这笔钱存在银行——也就是存在我这里,时间是一年。一年之后,我还给你一百马克,另外再加上十马克。现在你给我一百一十马克。一年之后从我这里,也就是说银行,你又得到另外的十一马克,因为这次你给我的钱比第一次多十块。两年之后,你就能有一百二十一马克了。就这样慢慢推算下去,钱每一年都会自动多起来。人们称这个为利息或利生利。很棒的,你不觉得吗?”

“是很好。”赫尔曼认为,“只是,花的时间太久了。”

爱因斯坦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伙计。正因为这点,所以我才变成了时间旅行家,就像刚才跟你说的。”

“变成什么?”赫尔曼很奇怪地问。

“时间旅行家。”爱因斯坦解释说,“你从没听说过吗?这是一种非常时髦的新职业。这个新兴的职业开始于那个与我同名的人——爱因斯坦教授。一般人的旅行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去,他们在空间中旅行;而时间旅行家却是在时间中旅行,我们可以到过去或未来去,例如回到去年或一百年前,或到下一个千年去。”

赫尔曼张大了嘴盯着老人:“您真的去过未来?”

“当然,”老人说,“至少去了十二次以上。”

“未来是什么样子?”赫尔曼想知道。

爱因斯坦撇嘴:“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相当无聊。”

“那您能……”赫尔曼结结巴巴地问,“……您能下次带我一起去吗?”

老人隔着帽子挠了挠头,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唉呀,恐怕不行。你一定听说过,如果宇航员想做太空之旅时,他们事先要训练多久。对我们这些时间旅行者来说,那就更难了。我训练了好多年,才有资格去的。我担心,如果我带上你,你会掉下来摔死的!我可不愿负这个责任,那样的话,我会为你感到惋惜的,因为你是一个好伙计,赫尔曼。”

“啊,是这样,”赫尔曼失望地说,“您原来是拿我开心呀!”

爱因斯坦又把眼镜从额头上取下来,架在鼻梁上,他觉得受了侮辱,盯着小男孩说:“你以为我在骗你?那么很抱歉,赫尔曼。我们别在这儿瞎扯了。”他站起来,想走开。

“那您证明给我看看呀!”赫尔曼很固执地说。

爱因斯坦停住脚,慢慢转过身:“我可问过你,想不想得到很多钱。但是你不愿意,那就对不起了。”

“那有什么可以证明呢?”赫尔曼问。

“你会看到的,”老人说,“一万块或十万块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十万?”赫尔曼轻声说,“真的?”

“也可能更多,”爱因斯坦又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随你要多少,一百万怎么样?”

赫尔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当然,”老人接着说,“我需要一笔基本金,因为没钱是什么事也办不成的。你的六马克可能够了。”

“你怎么去做呢?”

“你还不明白吗,伙计?这事很简单。我现在回到一百年前去,用你的钱在那里开个银行户头。然后又回来——回到现代,再到同一家银行去。在这一百年之间,这笔钱当然已生了一大笔利息,你懂吗?然后,我再连本带息把全部款项提出来,又到一百年前去。在那里我把所有的钱存入银行,再又回到现代,把全部的钱取出来。我这样反反复复做,直到把想要的款数凑齐,这不过是个小孩子都会玩的把戏。那么,你到底想要多少?讲个数目就行。”

“您真的可能为我带回一百万?”

“没问题,伙计!”

“要等多久呢?”

爱因斯坦有点生气地摇摇头:“你还是没懂,赫尔曼。这根本不花什么时间,因为我可以来去自如,任何时间都可以回来的。”他又想了想,然后说:“我们就说半个钟头吧。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约定这个时间见面,同意吗?”

赫尔曼兴奋得不知所措,他连忙从口袋里抓出小钱包,把六马克给了老人:“您肯定会回来吧,爱因斯坦先生?”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对方说,“我可从没让我的伙计失望过,那么半个钟头之后见。别跑开,听见了吗?!”

“肯定不会的,谢谢!”

爱因斯坦一下子变得很着急,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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