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十一个儿子。
老大的长相很不好看,但他为人严肃认真,聪明机智;虽说我像疼爱所有其他的孩子那样疼爱他,但我并不怎么器重他。我觉得他的思想过于简单。他既不向右看也不向左看,更不朝远处看;他总是在他那狭小的思想范围内到处乱跑,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原地旋转。
我有十一个儿子。
老大的长相很不好看,但他为人严肃认真,聪明机智;虽说我像疼爱所有其他的孩子那样疼爱他,但我并不怎么器重他。我觉得他的思想过于简单。他既不向右看也不向左看,更不朝远处看;他总是在他那狭小的思想范围内到处乱跑,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原地旋转。
有这么一个传说:
皇帝向你这位单独的可怜的臣仆,在皇天的阳光下逃避到最远的阴影下的卑微之辈,他在弥留之际恰恰向你下了一道圣旨。他让使者跪在床前,悄声向他交代了旨意;皇帝如此重视他的圣旨,以致还让使者在他耳根复述一遍。他点了点头,以示所述无误。他当着向他送终的满朝文武大臣们——所有碍事的墙壁均已拆除,帝国的巨头们伫立在那摇摇晃晃的、又高又宽的玉墀之上,围成一圈——皇帝当着所有这些人派出了使者。使者立即出发;他是一个孔武有力、不知疲倦的人,一会儿伸出这只胳膊,一会儿又伸出那只胳膊,左右开弓地在人群中开路;如果遇到抗拒,他便指一指胸前那标志着皇天的太阳:他就如入无人之境,快步向前。但是人口是这样众多,他们的家屋无止无休。如果是空旷的原野,他便会迅步如飞,那么不久你便会听到他响亮的敲门声。但事实却不是这样,他的力气白费一场;他仍一直奋力地穿越内宫的殿堂,他永远也通不过去;即便他通过去了,那也无济于事:下台阶他还得经过奋斗,如果成功,仍无济于事;还有许多庭院必须走遍;过了这些庭院还有第二圈宫阙;接着又是石阶和庭院;然后又是一层宫殿;如此重重复重重,几千年也走不完,就是最后冲出了最外边的大门——但这是决计不会发生的事情——面临的首先是帝都,这世界的中心,其中的垃圾已堆积如山。没有人在这里拚命挤了,即使有,则他所携带的也是一个死人的谕旨。——但当夜幕降临时,你正坐在窗边遐想呢。
(叶廷芳 译)
我们在沙漠里的一块绿洲上安营扎寨。旅伴们已经睡下。一个阿拉伯人,又高又白,打我身旁走过。他先照料好那几只骆驼,随即朝睡的地方走去。
我向后一仰,躺倒在草地上。我想睡,但就是睡不着,远处传来了一只豺狗的哀嗥,我又坐了起来。刚才听起来还那么远的哀嗥声,现在突然变得近在眼前。一群豺狗围住了我,它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射出黯淡的金黄色的光,它们细长的身躯,像是被一条鞭子抽打着似的,敏捷而有节奏地扭动着。
有一只豺狗从后面挤过来,钻到我胳臂下,紧紧地贴着我,仿佛它需要我的体温似的,然后,它走到我的面前,几乎是冲着我的脸对我说:“我是方圆这一带年龄最大的豺狗。我很高兴还能在这儿欢迎你。我差一点儿就要放弃希望了,因为我们等你等得实在太久了;我的母亲,我母亲的母亲,我祖上的所有各代母亲,乃至所有豺狗的始祖,都一直在等待你的光临。这是真的,相信我吧!”
在法的门前站着一位门警。一位乡下人来到他的身边,请求进入法的大门。但门警说,他现在不能准许他进去。
这个人考虑了一下,问道:那么他以后是否可以进去。
“有可能,”门警说,“但现在不行。”
由于法的大门一如往常总是敞开着,而门警也已走到了一旁,这人就躬下身去,以便透过大门看看内部情形。
看来,我们祖国的防御工作似乎严重地被忽视了。迄今为止,我们对此漠不关心,只埋头于我们的工作,最近发生的事件却使我们忧心忡忡。
我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开了一个鞋匠店。黎明时分,我刚推开店门,就看到武装的士兵占领了所有通向广场的胡同口。但这不是我们的士兵,而分明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我不明白,首都与边疆相隔很远,他们怎么会一直推进到了首都。总之,他们已经到了这儿;看来,每天早晨,他们的人数还会增多。
依照自己的习性,他们在露天下安营扎寨,因为他们讨厌住房。他们忙于磨剑,削尖箭矢,练习骑术。他们把这宁静、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清洁的广场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马厩。有时,我们从店里跑出来,试图至少把最令人恶心的垃圾清扫掉,可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因为这种努力是徒劳的,还会使我们遭受被野马踢伤或被皮鞭抽打的危险。
和游牧民族交谈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懂我们的语言,他们甚至几乎没有自己的语言。他们像寒鸦一样互相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总是听到他们像寒鸦一样的聒噪声。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公共设施,他们同样无法理解,而且毫不在意。所以,他们也对任何的手势语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哪怕你扭伤了颌骨,把手旋转得脱了臼,他们仍旧不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永远也不会明白你的意思。他们常常扮鬼脸;随后又是翻白眼,又是吐泡沫,但是他们这样做,既不想说点什么,也不想吓唬人;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一种习惯。他们需要什么,就拿什么,你还不能说他们采用了武力。他们动手抓取的时候,你只好走到一边,任凭他们为所欲为。
从我们的库存中,他们也拿去了不少好的鞋子。可是,每当我看到例如对门那位肉店老板的遭遇,我对自己的不幸不会感到抱怨。他刚刚运进一些货,就被一抢而空,被这些游牧民族吞食下肚。他们的马也吃肉;经常是一个骑兵躺在他的马旁边,双双共享同一块肉,各咬一端。这个屠夫胆小怕事,不敢停止供肉。我们可是明白他的处境,集资援助他。要是这些游牧民族得不到肉,天晓得他们会想出什么办法对付他;就算他们每天都得到肉,天晓得他们还会想出什么样的点子。
前不久,肉店老板想,他至少可以免去屠宰时的辛苦,便于某天早上牵来了一头活的公牛。这事他不该再做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平躺在远离他店铺的我的作坊的地板上,把我所有的衣服、被单、垫褥一古脑儿堆在身上,只是为了不要听见那头公牛的吼叫声,原来那些游牧人从四面八方向它扑去,用牙齿一块一块地撕吃它那温热的肉。长时间的寂静之后,我才壮着胆子走了出去;他们像一群围着酒桶的酒徒,精疲力竭地躺倒在这头公牛的残骸周围。
就在那时,我以为自己看到了皇帝本人站在皇宫的一扇窗户后面;平时,他从不到宫殿的这些外部的房间,他总是生活在最里面的花园中;然而这一次,至少我是这样感觉,他却站在一扇窗户旁边,正低头看着宫前发生的事情。
“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问道,“这种负担和折磨,我们还能忍耐多久?皇帝的宫殿招引了这些游牧人,但它却没有办法把他们赶走。宫门一直关闭着;往常总是壮观地进出宫门的卫队,眼下全都待在装了铁栅的窗户后边。拯救祖国的重任托付给了我们这些工匠和商人;这样的任务我们可是担当不起;我们从来也没有自夸能胜任这项任务。这是一种误会,我们将毁于这个误会。”
(洪天富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