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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吉熊弄到了多得吃不完的蜂蜜,就把它装进铁桶,下了山,进城去卖。正吉是采蜂蜜的高手。”

    “熊怎么会有铁桶呢?”沙罗问。

    淳平解释说:“碰巧有那么一个,在路上捡的——心想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还真用上了。”

    “就是。正吉熊进了城,在广场找到自己满意的位置,竖起一块牌子,开始卖蜂蜜。牌子上写着:‘美味天然蜂蜜每杯二百日元’。”

    “熊会写字?”

    “No.熊不会写字。”淳平说,“求旁边一位老伯用铅笔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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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盛夏之际,羊男受到为圣诞节音乐作曲的委托。无论是羊男或是这位委托人,在夏季的羊衣服之下,都热得汗流浃背。在炎热的夏季?,身为一个羊男,实在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特别是对那些买不起冷气的贫穷羊男而言。

    电风扇呼噜呼噜地转着,两个人的羊耳朵也随风啪咑啪咑地拍打着。“我们羊男协会”对方那个男人稍稍弄松了胸口的拉链,让电风扇的风吹进去,一面说着。“每年会选一位具有音乐才能的羊男,请他替我们为供奉圣羊上人的音乐作曲。而后在圣诞节当天将之演奏出来。而今年,你很幸运地被选中了。”

    “那实在不敢当”羊男说。

    “特别的是,今年正逢圣羊上人逝世二千五百年纪念。因此我们衷心地期望,你能作出符合这个意义的,盛大的羊男音乐来”那个男人说。

    “那当然、那那当然”羊男搔着耳朵说。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四个半月,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定有办法写出了不起的圣诞音乐来。羊男的心里这么盘算着。

扎幌开始下今年第一场雪。雨变成雪,雪又变成雨。在扎幌,雪并非那么罗曼蒂克的东西,总的说来像名声不怎么好的坏亲戚。

    十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离开东京时只穿一件T恤。从羽田乘上747,还没听完随身听的九十分钟磁带,我便已置身雪中了。

    “就这个样子。”我的朋友说,“年年这个时节下第一场雪,冬天随后跟进。”

    “真叫冷啊!”

    “真正的冬天更冷,冷得不得了、不得了的。”

    我们的在神户附近一个小小的、安安静静的小城里长大的。两家相距五十来米,初中高中都同校。一起旅行,幽会也是两对一起。一次两人喝得大醉,从出租车里滚下来。高中毕业,我上了东京一所大学,他考去了北海道。我和东京出生的同班同学结了婚,他和小樽出生的同班同学结了婚。所谓人生便是这么个东西,一如植物种子被不期而至的风吹走,我们在偶然的大地上彷徨。

从去年以来一年半之间,凡有对于我们的所谓批评文字中,最使我觉得气闷的滑稽的,是常燕生先生在一种月刊叫作《长夜》的上面,摆出公正脸孔,说我的作品至少还有十年生命的话〔2〕。记得前几年,《狂飙》停刊时,同时这位常燕生先生也曾有文章〔3〕发表,大意说《狂飙》攻击鲁迅,现在书店不愿出版了,安知(!)不是鲁迅运动了书店老板,加以迫害?于是接着大大地颂扬北洋军阀度量之宽宏。我还有些记性,所以在这回的公正脸孔上,仍然隐隐看见刺着那一篇锻炼文字;一面又想起陈源教授的批评法〔4〕:先举一些美点,以显示其公平,然而接着是许多大罪状——由公平的衡量而得的大罪状。将功折罪,归根结蒂,终于是“学匪”,理应枭首挂在“正人君子”的旗下示众。所以我的经验是:毁或无妨,誉倒可怕,有时候是极其“汲汲乎殆哉”〔5〕的。更何况这位常燕生先生满身五色旗〔6〕气味,即令真心许我以作品的不灭,在我也好像宣统皇帝忽然龙心大悦,钦许我死后谥为“文忠”一般。于满肚气闷中的滑稽之余,仍只好诚惶诚恐,特别脱帽鞠躬,敬谢不敏之至了。

  但在同是《长夜》的另一本上,有一篇刘大杰先生的文章〔7〕——这些文章,似乎《中国的文艺论战》上都未收载——我却很感激的读毕了,这或者就因为正如作者所说,和我素不相知,并无私人恩怨,夹杂其间的缘故。然而尤使我觉得有益的,是作者替我设法,以为在这样四面围剿之中,不如放下刀笔,暂且出洋;并且给我忠告,说是在一个人的生活史上留下几张白纸,也并无什么紧要。在仅仅一个人的生活史上,有了几张白纸,或者全本都是白纸,或者竟全本涂成黑纸,地球也决不会因此炸裂,我是早知道的。这回意外地所得的益处,是三十年来,若有所悟,而还是说不出简明扼要的纲领的做古文和做好人的方法,因此恍然抓住了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