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时间是催化剂,八年了,八年能催化多少事情发生多大的变化啊。上了客车,他就让凤和小妮别吵他,他想打个吨儿,可是脑海里的波涛从来就没有平静过。

 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地在外闯荡着拼搏着。直到有一天,他觉得是刻回去的时候了,他就回来了。他是在县城滞留了两天之后才回到魂牵梦萦的紫竹村的。

 紫竹村甜美的山泉水曾滋润过他和美云如山泉水一样甜美的爱情梦。站在八年后的时尚与潮流、喧嚣与烦恼、泪水与汗水等等所组成的浪尖上的回望,他仍然觉得他们的相爱是经典的、在小说里能常常读到的悲剧爱恋故事。

 我会等你回来。出来的那天,美云把他送到村口,说。他看见她含情脉脉的眼神里布满了虔诚的等待。面对如此柔情如此痴情的女人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对她点点头,眼里含着热泪。她的话他记住了。他在心里说,我要爱你爱到海枯石烂到地老天荒到这个世界不复存在。他相信一座座黛绿的青山和村口的这株千年古松见证了他们爱的承诺。

 好大好大的松树。车过了山坳,小妮扯着凤的手说。

 凤看了看窗外,前方果真有一株高大的古松,便对小妮说,快到家了,快回爸。小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决心“爸爸爸爸”地叫着,把他摇醒了。凤指着车窗,说,就是那株古松吗?

 他抬眼望去,那株古松依然苍翠挺拔、巍峨高大,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它在树丛中高高地耸了出来,仿佛群中站立着一只鹤。

 就是这棵古松,据说它有上千年的树龄了,他说。渐近,他看见古松上挂着不少枯黄的叶子,就像镶上去的花边。

 树叶枯黄了。他不知怎么地冒了一句出来。现在是秋天了,凤说,秋天树叶就会枯黄脱落。

 不。他说,秋天是成熟、是收获的季节。

 但秋天的收获似乎与他无关。车入了村口,看见农民们在金黄的稻田里收割,打谷机的声响在村子里汇成一曲激越动听的乐章。

 他的回来使这支乐曲进入了高潮。母亲看着俊俏的儿媳妇凤和乖巧的孙女小妮更是合不拢嘴。

 母子拉呱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把几年来堆积的话儿拉完。他点了支烟,问美云怎样了。母亲说在他出去的第三年,美云就被父母逼迫着嫁给了支书的儿子柳。

 他猛吸了一口烟,把浓浓的烟雾含在嘴里不吐出来。凤过来夺去了他烧了一半的烟,说,都说多少遍了,吸烟无益,少抽点不行?

 母亲看了看凤,心里泛起一阵阵高兴的涟漪,这个让她操了不少心的孩子终于有个人可以管他了。

 走前,他带着凤和小妮去看了一趟美云。

 美云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孩子几岁了?他问。

 四岁,美云笑着答,小妮呢?

 算年头是五岁,准确是比你娃儿大三个月。

 在美云家坐了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在回来的路上,凤看见他在拐弯时顺了一次头,但美云已经回了屋里。

 凤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来看美云,也许这对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会儿出了村口,她就可以拿到他给的1500元劳务费和小妮回县城的家了。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在车上,她问。

 但我对她的爱是真心的,一直都没有变。他平缓地说,激情的锐角已被八年的风风雨雨磨钝。

 可是,美云已嫁了人。爱,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美云是被逼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个女人真不容易。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呢?这不是给她平静的生活添一道麻辣烫吗?

 不是麻辣烫。他看着前方,说,我只希望她是一生从此不再为那个爱的承诺背负内疚的十字加架。

 她听了,心里一震,好久不再言语。

 车窗外,一排排路边的树一闪而过,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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