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奇的爷爷叫楚国光,1907年在陈州当邮差,承担陈州县城南几个镇步班邮路的运递任务,当时称“大清邮政”。所谓步班,就是主要靠步行挑担。
听楚天奇的奶奶说,那时当邮差,邮政局仅发一件无领无袖带有红边的绿色号坎。胸前部有黄色“邮”字。携带大清邮政局颁发的“护照”,可以畅通无阻。当步邮,不但磨脚而且毁鞋,两个月就要换一双新鞋,换新鞋之前,还要先让家人踩鞋,就是先把新鞋穿上两天,将鞋踩软乎,省得走长路脚上磨泡。
清朝末年的邮资较贵,有钱人家才会寄信。当时一分银等于16个铜板,而一个铜板能买一个烧饼。寄一封100公里内的平信就要16个铜板,对于穷人来说,这个花费实在太奢侈。
清末时期的邮差很苦,天不亮就打上裹脚出发,徒步近百里,有时在路上买点吃的,有时自带干粮,饱受风霜暑热不说,还要手持棍棒,以防野狗的侵袭。
一般情况下,几十公里的邮路要走近两天时间,担着沉重的邮件风餐露宿,不但赶夜路,还要穿越人迹荒芜的地带,有时还会遭遇土匪。好则匪有匪规,他们一般不抢邮差。民国以后,改为“中华邮政”。
楚家人说,旧世道邮差工资不高,每月只有10多个银圆。每天天不亮去领班,领了班就上路,用洋油灯照明,将铁皮饭盒搁在灯上,利用灯的余热保温。到了一地,先摇铜铃,铜铃一响,大家就知道是邮差来了。
楚天奇的父亲也干过几年邮差,只可怜1938年陈州沦陷后,邮路中断,他只得回到镇上给镇上大户雷家当佃户。楚天奇的父亲叫楚来福,接父亲的邮担时才十七岁。
他原来在镇里张家绸缎店当学徒,没干过苦力,突然要挑数十公斤的邮件走长路,承受不起,肩膀被扁担磨破,血水,汗水浸湿了邮包,但为了生活,他竟咬牙坚持了下来。
小时候,我们常听他唱当年的邮差歌谣:肩上担子沉又重,几十路往前行。扁担前面挂风灯,后悬铜铃叮灵灵。行走一步担一闪,夜静铃声传悠远。穿过大村和小寨,不知何时到邮站……
楚天奇从小就跟父亲学会了这歌谣,虽然他知道旧社会当邮差很苦,可一到新社会,邮政人员就翻了身。吃商品粮不说,每人还三年发一辆“飞鸽”牌自行车。
那自行车是特制的,一色的草绿色,圈明条亮,放在大街上就没人敢偷。投递员还统一服装,每天像天使一般飞行在绿色的田野间,很让人羡慕。所以,楚天奇就十分想当一名投递员。为此,他还暗中抱怨过父亲,不该舍弃邮政职业,若是不舍弃,解放后肯定也进了邮政局,自己也可接班干投递了。
为了能当上投递员,他常去镇邮所给人家帮忙,有时帮人家上袋,有时帮人家接车,时间长了,就与邮所的人混得厮熟。人熟了,就得到了信任,有时某个投递员有事请假,就让他代投,工钱不多,一天九毛钱。
但楚天奇很高兴,给队长请假,每天还按规定交队上四毛工分钱,剩下的五毛钱,他舍不得花,午饭拿两个馍,渴了到村里讨口凉水一喝了事。
投递员下乡,不但有送信送报之责,也有接信的任务。偏僻乡村,人若寄信不想朝镇上跑,就交给投递员。投递员随身带有邮票。大队代销点也常让投递员捎邮票,邮局有规定,投递员不得从中取利。
楚天奇很认真,干投递很踏实,每天都要帮人寄信,自己将邮票贴了,再交给营业员,为省麻烦,他有时一下要买一大张。当时平信邮资是8分,一大张是50小张,4块钱。有时帮人投递时时间短,卖不完,就等下一次。
大概是文革前期,有一次他又帮人投递,那个投递员因老婆生孩子,要回去半个月,楚天奇上班第一天就想到自己手中的邮票不多了,就到营业室又买了一大张。楚天奇买后没细看,装在硬夹儿里就下了乡。
不想第二天,邮所头头问他昨日买的邮票在哪里,要他立即退还,交给上级销毁,问原因,原来那邮票上印的是一张中国地图,起名为《祖国山河一片红》,因台湾没“红”,去掉或添上都属严重的政治错误。
楚天奇没经过这种事儿,很有点慌,说已经卖过了6张,有4张已贴在了信上,在车兜儿里,另两张被杜村一个小青年买走了,不知他何时寄信。
邮所所长说贴在信封上的可以用水湿一湿,轻轻揭下来,换成别的,另两张要赶快追回来。楚天奇一听更紧张,摸黑赶到杜村,不想那个小青年不在家,去了项城,直等到午夜,也没见回,只好回来如实汇报。邮所所长说明天吧,明天送信时一定要追回。
第二天楚天奇领了班之后,先去了杜村,过去他的线路是回来时走杜村,今天情况紧急,就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不料赶到杜村那青年家一问,那小伙子说只剩一张了,另一张已经寄去,并说昨天去项城办事,顺便将信投进了县局邮筒里。
楚天奇一听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知道信已投进邮筒就不能随便要回了,万般无奈,他只有将小青年剩下的那枚退了回来。他原准备晚上回去交给所长,不想那所长去县城开会去了,而且是参加一个什么学习班,至少一个礼拜,楚天奇心想那就等吧,等所长回来再交为最好。
可是,令楚天奇想不到的是,那个所长学习班未结束后被调到局里当邮政股副股长了,所里又换了个新所长。这时,赶巧楚天奇的顶班时间也到了,也就是说,楚天奇又要丢掉自行车回生产队劳动了。更令他烦恼的是,新来的所长比较阴,每见到楚天奇来帮忙,总用警惕的眼光看他,看得楚天奇心中发毛,便再不好意思去邮所帮忙了。
人不在人前晃,关系就会慢慢生疏。挨着邮所的一个姓赵的小伙子趁虚而入,与那个新所长拉得很近。再有顶班之差,自然也就轮不到楚天奇了。
由于以上诸多原因,那张《祖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就没了上交的机会,“赖”在了楚天奇的手中。
这里本来隐藏着一笔不小的财富,多年后,会像他的名字一样出现天大的奇迹。只可惜,楚天奇未能守住。1974年,国家修焦枝铁路,楚天奇被抽了民工,一去三年,等回来后,那枚邮票早已被家人弄得不知所踪了。
几十年过后,当《祖国山河一片红》被炒到天价的时候,楚天奇一家曾大动干戈在家中细找了5天,仍是一无所获。为此,小镇上的知情人无不为之惋惜,楚天奇更是懊悔不迭,打妻子骂儿女,闹了许多天,差点儿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