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下街位于陈州城西南角,南起西大街,北至朱家街。很早的时候,北下街就是回族群居的老街。到了清朝年间,回族聚居点不断由城内的“回回巷”向西扩展,北下街一带回民不断增多,只是少了一个清真寺。
清末时,居住在西大街的沙、马两家富户捐资,在路西搭了个席棚,称为“经房”,回回们开始就近在此礼拜。直到一九二O年,回教徒才开始集资筹建清真寺,有大殿、海里凡室、教长室、沐浴室。再后来,越来越多的回民围寺而居,形成了较大的回民区。
清末民国时期,西关大街的商业繁盛,也给北下街的回族同胞带来了商机。他们纷纷做起清真风味小吃,而且很快形成了气候,打出了名气。如豆沫、羊肉胡辣汤、牛骨髓油茶、绿豆糊涂、羊肉水煎包等各有特色。
名气大的有盖家“宝隆铺”的小苏肉、牛肉丸子;马家烧饼,白家豆腐脑儿、丁家斋八宝莲子粥。白家清真教的豆腐脑儿配有煮熟的咸黄豆、酱胡萝卜、黄瓜丁、酱油盐卤和适量的卤汤,卤汁鲜美,豆腐软嫩,色泽明快,老少皆宜。
据传的掌柜白福祥的嗓音非常好,他站在店前一声吆喝,顺风能传到朱家街。丁家斋的八宝莲子粥是用江米、薏仁米熬制而成,吃的时候,每碗现加糖莲子、糖百合、瓜条、葡萄干儿、桃仁、杏仁、瓜子仁等多种果料和白粮桂花。糯甜、味香又利口,且又营养丰富,颇受顾客青睐。
白家和丁家的店铺挨着,席棚相连,白福祥年过古稀,身板硬朗,还能站坛前卖豆腐脑儿。丁家的老主人丁百仟已过世,接班的少掌柜叫丁海。丁海是丁百仟的三儿子,进铺子当掌柜的那一年才21岁,熬粥配料已很内行。
与白家豆腐脑儿相比,无论制作方法和配料,丁家斋的八宝莲子粥皆属“贵族粥”,就是说,是有钱人喝的。由于它配料高档,卖价也高。当时一碗豆腐脑是一文钱一碗,而莲子粥就需十文钱。所以前来喝粥的客人多是中等以上的人家。
为能与“贵人吃贵物”配套,丁家的铺子也比较高档一些:八仙桌、石鼓凳、明窗亮几。“丁记八宝莲子粥”的招牌据说是当年丁海的爷爷专请名人写的,花了50两银子。
而白家与丁家相比,就显得寒酸:低桌子,小矮凳,而且又破又旧,油腻腻的样子。又由于所卖的是价格低廉的大众食品,前来喝豆腐脑儿的人也多是引车卖浆者之流。对这种人,低桌矮凳自然也就可以了。
每每开张,摆在街边处,上面搭卷棚,给人一种很临时的感觉。前来吃饭的人也多是慌里慌张的,全不像进丁家斋喝八宝粥的客人那样把吃饭当成了某种享受。
这样,丁海就有点儿看不起白家了,觉得白家太“下里巴人”,与他们为邻总有点儿掉份儿之感。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儿顾及父辈们的交情,每天早晨开张还时不时向白老板打声招呼,可后来就很少正眼朝白家卷棚瞧了。
为能抬高自家的身价,丁海开始装修门面。他花钱将店门重漆一遍,门前的走廊间原来是砖铺地,现在换成了大理石的。店门两旁还放了两尊青田石狮,又摆了几盆时令大花盆。为与花盆对称,还在屋檐下挂了四个山东莱州的红绣球。如此一翻新,丁家斋更加“阳春白雪”,更让白家显得寒酸。
可是,让丁海不解的是,他如此这般非但没引起白福祥的不满和嫉妒,相反他还非常高兴似的,每见到丁海就禁不住由衷地祝贺,而且能让人看得出那是一种真诚与善意的祝贺,毫无虚伪之处。
这就让丁海有些犯难。因为丁、白两家由于店铺相邻,世代团结都非常友好。他原以为自己如此朝“贵族化”发展能引起白家的忌恨,然后搬迁或将店铺转让于他,那样他就可以再将铺面扩大,使丁家斋彻头彻尾变成“阳春白雪”,专赚富人们的银子。
不想白老汉如此死脑筋,自己如此“欺负”他,他还表示由衷的祝贺,仿佛丁家的生意是他白家的一样。跟这种毫无野心的人为邻,除非辈辈平庸下去,决不会有大的发展。
曾有那么几天,他看白家一直无动于衷,心想你不搬我搬,可又一想,回回巷是小吃一条街,如果离开此黄金地段生意肯定会受损不说,自己花这么多钱不是白装修了。更令他不可解的是,白家的生意非但没因他的“贵族化”而减弱,反而越来越红火,自家的生意反而不见长进,某些时段还像是不如以前。
有一天,他奈不住地向“宝隆铺”的盖老板求救。盖老板开初不愿说,逼得急了才笑了笑告诉他:“丁老板,你别忘了,车有车路,马有马道,你赚的是贵人的钱,而白老板赚的是穷人的钱,可天下还是穷人多呀!”
丁海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一心想赚富人的钱,而北下街的富人就那么多,再加上北下街本来就是小吃一条街,人家真正有钱的人压根儿就不朝这里来。你把店铺打扮得再贵族化,可在人家眼里你的整条街就不够格儿!人家去的是闹区的大饭店,要的是档次。
后来,丁海的生意越来越清谈,门台一高,穷人不敢进,富人不愿来,生意越发清淡。再后来,终于撑不住,就将店铺盘了出去。
可令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盘他家店铺的不是别人,而是卖豆腐脑儿的白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