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头犀牛,他的名字叫粗脖子诺贝特。

在辽阔的非洲草原上,有一片泥泞的沼泽地,诺贝特就生活在这附近,他不相信任何人。当然啦,大家都知道,所有的犀牛都是多疑的,但是,诺贝特的多疑症却显然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应该把所有人都看成自己的敌人,”他常常对自己说,“这样就不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不愉快的事情。唯一可以相信的是自己。这是我的哲学。”

他很自豪,居然能拥有自己的哲学。因为他不愿意相信别人的哲学。

如大家所看到的,粗脖子诺贝特在精神方面虽然并不高明,可它的身体却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它的皮坚厚如铁,浑身像披着铠甲一样,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总之,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被厚皮遮得严严实实的。同类生物只在鼻子上长着一只角,但他却认为一只角做武器还不够,他有两只:前面一个大的,后面那个稍小一点儿的备用——万一那只大角不够用的话。两只角都像刀剑一样又尖又锋利。

“要提高警惕,随时防止别人偷袭。”诺贝特常常这样想。

当他踏着沉重的脚步从草原上走过时,别的动物都纷纷让道。小动物是因为害怕,而那些大的动物却是理智地避开他。甚至连大象也宁愿绕道,因为诺贝特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物,他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情和别人争吵。就这样,日复一日,情况越来越糟。

最后,别的动物只有在渴得受不了时,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沼泽地的水洼边喝水。而那些幼小的动物就更不敢到那里玩耍和洗澡了。就连鸟儿也不敢唱歌了,因为一旦听见小鸟的声音,粗脖子诺贝特就会怒气冲冲地奔过来,把所有东西踏平,并发出可怕的叫声,好像谁招惹了他似的。

大家一致认为,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动物们召开了一次会议,讨论大家到底该怎么办。为了使所有动物都能参加会议,大家都答应彼此和平相处,因为他们之间以前也并不都是相安无事的。

在约定的那个晚上,他们都聚集到很远的一个小山谷里,希望在这里能安安心心地讨论,不受粗脖子诺贝特的侵扰。

会议由狮子主持,他叫大嘴巴理查德。现在他正站在一块岩石上。

“安静!”他的咆哮声立刻盖住了其他动物咯咯嘎嘎、唧唧喳喳的嘟囔声和尖叫声。

下面马上安静下来了。

“咱们开门见山吧!”狮子继续说,因为他讨厌罗罗嗦嗦。

“大家都知道,现在要谈的是什么事。谁有什么好主意?”

“我!”这时,一只野猪咕咕喊道,他的名字叫髭毛贝特霍尔德。

“说吧!”狮子很威严地说。

“事情很简单,”野猪解释说,“大家现在全都聚在一起了,我们马上就去找犀牛。要不了一会儿,我们就能把他揍扁,捣成一块肉饼,然后把他埋在地下,从此天下就太平了。”

“对不起,亲爱的!”一头大母象吼叫道,“对不起,但是依我看,这个计划可反映了很恶劣的思想品质!所有人去对付一个人——这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她叫长鼻子爱达,边说边愤怒地扇动着那双巨大的耳朵。

“为了动物的荣誉,我抗议髭毛先生的建议。这个主意从道德的立场来看,是卑鄙和无耻的。”

“噢!”野猪生气地叫道,“谁叫粗脖子诺贝特自己那么下流无耻呢?我们必须以牙还牙。”

“我可不想让自己堕落,”长鼻子爱达反驳道,一副很高贵的样子,“我说,髭毛先生,您太没水平了!再说,粗脖子也绝不会像您所说的那样,会轻而易举地被我们揍成肉饼。在诸位把他揍扁之前,他肯定会反抗的。”

“就算这样吧!”髭毛很不服气,“但是,牺牲也总是不可避免的。”

“那么,有谁愿意去充当牺牲品?请站出来!”长鼻子接着说。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就连髭毛自己也没有挺身而出。

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随后只说了一句:“你们看,怎么样?”

“髭毛的建议被否决了。”狮子吼道,“下一个!”

这时,一只年纪较大的秃鹳站了出来,他光秃秃的头上由于思考过多,看上去像有些发霉似的。他叫泥巴教授奥泽比乌斯。教授拘谨而僵硬地朝各个方向给大家鞠躬致意,随后开口说道:“尊敬的各位朋友,亲爱的同行们!——嗯!——根据我绝对权威的意见,眼前这个问题只能以一种病理学的方式来解决——嗯!——正如我在那本闻名世界的书中所阐述的一样——这本书是关于道德净化的……”

会场传来一阵唉声叹气声,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教授的发言总是冗长而又令人费解的。大家难以理解他的意思,并不是因为他那嘶哑的嗓音,而是由于他那极其深奥的表达方式。

“总之,”在滔滔不绝讲了好一会儿后,教授才打算结束他的发言,“关于粗脖子的问题主要涉及到……”他又罗罗嗦嗦用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深奥语言说了一阵。

说完,他向大家鞠了个躬,显然他在等待大家的掌声,可他的期望落空了。

“很有意思,亲爱的教授!”狮子一边说,一边用前爪遮住自己的大嘴巴,因为他忍不住想打哈欠,“您说的很有意思,但是,您能不能用比较简单的话,告诉我们这些粗人,到底该怎么办?”

“是这样的——嗯!——这当然是很困难。”教授说道,同时很尴尬地用爪子搔了搔他那发了霉似的脑袋,“我刚才向大家阐明了——嗯!——换一种比较通俗的表达方式——嗯!——我们必须客客气气地跟犀牛谈一谈——嗯!——我们必须友好地告诉他:事实上,如果情况像现在这样,对大家都是非常不幸的事。”

“那您自己去试一试吧!”鬣狗大笑道,她叫刻薄鬼小格雷特。

“我的生命!”教授用带有责备的口气说,“我的生命献给了高尚的研究事业,至于实际的事情——嗯!——我当然会让别人去干的。”

于是,教授的这个建议也被否决了。泥巴教授奥泽比乌斯伤心地抖动了一下自己的翅膀,随后迈着他那细细的双腿,趾高气扬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时,一只小松鼠要求讲话。他的名字叫蹦蹦赫尔库勒斯,此刻正坐在他众多的家人中间。

“你们看这样如何?”他尖声说道,“我们挖一个陷阱。那样犀牛掉进去了,就只好待在里面,一直等到他认输——或者变好,才让他出来。”

“哼!”狮子开口道,“那你们准备在哪里挖陷阱呢?”

松鼠蹦蹦兴奋得摩拳擦掌,他尖声尖气地说:“当然是在他每天散步的地方啦。他是个按习惯行事的人,每天都会在同一条路上出现的。”

“那么,”大嘴巴理查德温和地问,“挖一个犀牛能掉进去的陷阱,需要多长时间呢?”

松鼠蹦蹦快速地在脑子里算了一下说:“最少需要十天,也许更长一些。”

鬣狗刻薄鬼又以她那种不友好的方式大声嘲笑道:“你们以为,在你们挖陷阱的这段时间,粗脖子会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你们忙活?他会用角把你们刺穿,或者把你们踩扁,他肯定会这么干的!他绝不会掉进你们挖的陷阱。他才没有那么笨呢!”

大嘴巴理查德威严地笑了笑,并摆了摆前爪,表示拒绝采纳松鼠的建议。蹦蹦无言以对,只好退到一旁。

紧接着,还有别的动物提了一大堆建议。但是一经仔细讨论,没有一个是切实可行的。

最后,会场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家都束手无策。

这时,一只羚羊走上前去,她叫胆小鬼多萝勒丝,她用满含着泪水的双眼看着大家,轻声轻气地说:“那我们只剩下一个办法:我们收拾好东西,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离粗脖子诺贝特远远的!”

“逃走?”大嘴巴怒吼道,他对可怜的羚羊投去愤怒的眼光,这种目光差点儿让她昏了过去,“逃走?这个办法绝不考虑!”

可是,还没有等他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这巨大的声音中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和隆隆的脚步声,好像一场地震正向会场袭来。接着,大家就听见粗脖子诺贝特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你们这帮阴险的家伙!现在我可逮住你们了!哈,你们也把我看得太蠢了。你们以为我没有发现,你们在背地里策划对付我的阴谋吗?可你们应该早些动手!现在我要让你们彻底看清楚,与我作对是什么结果!我要把你们全灭了!”

谢天谢地,粗脖子的这种恐吓没法兑现,因为当他进入山谷时,所有动物都跑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狮子和大象都认为赶快避开是上策。为了发泄他的愤怒,犀牛只好拿几棵棕榈树出气,他把它们撕成了火柴棍儿似的小碎片,最后,才极其恼怒地穿过夜晚的月色回去了。一路上,他还不停地朝草原的各个方向怪叫:“等着瞧,有谁敢再在这里露面,他会倒霉的!我再也没有耐心了!我要把抓到的每一个人撕成碎片,一个也不放过!你们可记住了!你们这帮胆小而又阴险的家伙!”

这些话给所有听到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谁也不会怀疑,犀牛会说到做到的。他在有些方面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大家绝不会怀疑他坚毅的性格。

许多动物,尤其是那些弱小、缺少自卫能力的动物都在想,刚才羚羊多萝勒丝提出的建议,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纷纷连夜和家人一道逃往别的地方,躲开粗脖子的侵害。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有些动物开始成帮结伙。出走的动物越多,那些留下的动物就越害怕。最后,连狮子大嘴巴理查德都觉得,光靠自己对付不了正暴跳如雷的犀牛。于是,一天夜里,他和妻子也带着三个孩子上路了。

现在,周围变得空空荡荡的,除了粗脖子诺贝特,一只别的动物也没有。

不对,应该说还有一只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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