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石圈之囚

一个半月后,小狼们断奶了。吉雅领着八个毛茸茸的宝贝加入了岱钦所在的狼群。

这个春天,人不知因何缘故入室盗崽尤为严重,像吉雅这样成功的妈妈并不多见。丧子的母狼们个个两眼喷火,伺机寻仇。狼王之妻(狼后)巴音将那些怨妇们召集起来,共谋大计。

时机终于来了。人最近有个新发明,得以节约人和狗的精力:他们尝试着在营盘边上造了个方形羊圈,类似农耕地区家家户户在门口修建的猪栏——石砌的围墙高达两米半,没有顶棚,活像个掀了盖子的巨型火柴盒,一群带着羔子的母绵羊天一黑就被赶进了这盒子里,随后一块坚实厚重的木板门堵住了出口,将任何可能寻衅的狼挡在了门外。

巴音的探子回来报告了这一情形,引得巴音忍俊不禁。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四堵围墙一道门,算得了什么!人翻不过去的障碍,不意味着狼也逾越不了。人和狼较量了成千上万年,还是低估了狼的本领。

这天晚上天有点阴,月亮在灰暗的云层里时隐时现。没有风,也没有雨。

巴音率领着心怀仇恨的母狼们、未填饱肚皮的公狼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那个石圈旁。吉雅和岱钦为寻塔拉当然也在队伍之列。

夜深人静,没有火光。果然无人看守。圈子里偶尔发出一两声羊羔稚嫩的叫声,狼群的胃口顿时被撩拨得无限大,几个一整天未进食的弟兄已经馋涎欲滴了。

突然间,一声充满敌意的狗叫声传了过来。巴音立即命令大伙屏气凝神,提高警惕。狼群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又有几条狗嗅到了敌情,跟着狂吼起来。不过,他们叫唤是为了叫人来,睡梦中的人并未理会,他们也就渐渐住嘴了。反正有墙把着,量你们耍尽花招也无技可施。狗的想法大概与人一致。

老谋深算的巴音绕着石圈走了几步,就找到了放“梯子”的地方。她让岱钦靠墙斜站起来,前爪撑墙,后爪蹬地,用他的庞大身躯给狼群当跳板。于是,余下的狼一只接一只从几十步以外助跑奔来,跃上岱钦的后背,蹬着他的肩膀,一个弹跳,进了!一会儿工夫,二三十条狼全进了羊圈,大开杀戒。

绵羊是软弱的代名词,在所有家畜中,他们是倒数第一的无能之辈。眼看着天敌闯了进来,他们不论大小竟然一个个吓成了哑巴。狼群在石圈中央咬死了一批,然后放开肚皮吃了起来。那些活着命的母羊们围着进餐中的敌人挤成一圈,个个伸长脖子,瞪着硕大的眼睛,既惊恐又好奇地看着。

“你们瞧这些看客,傻得可以!”一条母狼吃饱喝足了,坐着看大家吃。

吉雅接过话茬儿说:“所有的笨蛋都是一样的。他们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自己是最有利的。”

“这就是绵羊种属的劣根性。”巴音身为狼后,大家按照惯例把每只羊最美味的内脏留给了她。她吃够之后抹着嘴做了这个精辟的总结。

待狼群全吃撑了之后,巴音命几头公狼将六七只死羊拖至墙边叠成一摞,好为出逃预备跳板,又命吉雅出去换岱钦进来吃个痛快。其他的狼则继续进行大屠杀,将五百多只绵羊一一切断颈动脉,直叫血流成池,惨不忍睹。

大仇已报。狼群出了石圈,直奔山林老巢。这时候天已微亮,气势汹汹的狗吠声冷箭一般追着他们的身影。太晚了!叫你们吃一堑,长一智吧。

丧子的母狼们叫人失了母羊和羔子,算是连本带利赚回来了。只有吉雅和岱钦还不满足。他们此行并未勘察出塔拉的住所。更糟糕的是,石圈大屠杀之后,吉雅夫妇再不能和塔拉取得联系。小白脸不再带他到那片草地上溜达了。

事情会不会有变化?难道人为了报复,杀了塔拉以泄愤?一报还一报,人和狼之间的故事就这样演绎了千万年。

不知那个小白脸住在哪个帐篷里?不知塔拉被安置于何处?

没想到,很快地,问题就有了答案。

吉雅因忧郁成疾,身边那八个孩子,哪个找她撒娇,她都狠狠给顿皮肉苦头吃。岱钦于是挑了个黑漆漆的夜晚,独自上人的营盘处侦察去了。

简直不可思议!时隔多日,那片他们通过“话”的草地上又有了塔拉的气息。那气息竟又绵延不断地把他引向人的眼皮底下——原来是那血洗过的石圈!塔拉就在那石圈里,他成了石圈之囚。

岱钦将长吻贴着石壁呜呜地叫了两声,石圈内马上有了动静。塔拉在石圈内绕圈跑呢。他也呜呜地回了两声。他并不知道墙外那家伙是谁,但他可以确定那是他的同类。他渴望回到家人的怀抱之中。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可是久经沙场的岱钦不敢轻举妄动。凭人的头脑,他们把塔拉置于这特殊地点一定有圈套。从常理上讲,人偷杀了狼崽之后连个小尸体都不敢随意处置,非得挖个深坑埋上不可,甚至还在坑内撒上敌敌畏,以干扰狼的嗅觉,以防终身遭狼报复。他们这会儿却将小活狼置于明显之处,岂不是诱敌之计吗?

岱钦略一琢磨,掉头闪身,径自朝远处山林狂奔而去。果然,他身后立即亮起一片火光,现出一群猎狗和几个值夜女人的轮廓。他们大呼小叫着,朝岱钦的背影咒骂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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