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车间有人住院了!”生产线上突然冒出这一句来。

“咋细(烦死)!又是哪个呀?”另一个声音问道。

“一年到头,没完没了。这个结婚,那个产子;这个受伤,那个害病……”又一个嘀咕道。

“就是……看一眼放一通血!”

“这一回听说是阿雪。想生二胎,去查子宫,才发现长了积瘤。手术了,刚回家里休养。这两三天请假了。”

“哦!要论阿雪,瞧她那种人,那副一二十年老资格的架势,轻易不与咱们混的,看她做什么!”

“……”

大家正交头接耳,议论不休,车间班长瑞珍进来了。所有女工立即闭了嘴,埋头苦干。她们有的眼疾手快,有的钝手钝脚,但在瑞珍眼皮底下,没有一个敢偷懒或说闲话的。

瑞珍说:“我们车间的阿雪做了个小手术,休息在家。下班后,我和秀锦(副班长)要去看她。你们各位随意,想参与的话一起凑份子,不想参与的话,我和秀锦自个儿去看望她。”

下班后,三四条生产线上的主操手纷纷汇报,大家都愿意出一份,看谁有空,谁代表车间去看望。

瑞珍觉得有点意外。从前车间里有人住院了,总有一些人跟那病号合不来的,不愿意出钱送礼,这一回倒是齐刷刷的愿意表爱心。她宣布,按惯例得准备一千元红包(明知人家不会收,会退回来的,硬推一番好看些)及一箱牛奶和一篮水果。

谁身上带着这笔要花销的钱呢?这些女工收入不高,通常身上只带些零钱。临时得知晚上不加班,并且要看人送礼,口袋里都没钱,这可就为难了。

幸好洪心挺身而出,给大家伙儿救了急。“看吧,没我不行吧!老娘今天本打算不加班就去买衣服,身上带着一两千呢!走走走!”

于是,洪心与另两个有空的女工骑了摩托车,速速赶往水果店,买了礼品,上阿雪家去了。瑞珍和秀锦骑的电动车,随后也到了。

一番嘘寒问暖,阿雪感动得不行。作为老工人,她事事谨慎,认真负责,自己不犯错,也提妨着别人犯错,难免在工友中间显得扎眼,平时许多人总背后说她坏话,她是一清二楚的;今个儿没想到这五个同事代表全车间来看望她。一千元自然是立即退回给洪心收着的,牛奶和水果花了420元,是洪心垫付的。

从阿雪家出来,瑞珍对诸位说:“咱们明天记得把份子钱交给洪心哟。”哪知,这一句惹出了一堆麻烦!要是她让大家把钱交给她,她再拿给洪心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瑞珍到了车间,就听到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昨天看阿雪,每人要出19元!”

“我那一份搁你柜子里了,洪心!我交的,你数清楚了,19元。”

“什么19元?全车间平均下来,每人13元!”

“该是13元!我给你放了13元,洪心。”

“……”

瑞珍听大家吵吵,才搞明白,有一伙人莫名其妙地把两个组长、阿雪本人及陈新颜四个扣除了,其他人平分了花销,所以得出一人19元。

瑞珍问道:“我们五个代表全车间去看的,怎么排除我和秀锦两个?怎么回事?难不成我俩代表大家去,而我俩自己是不出钱的?空着手去的?新颜吩咐我,记着她一份,怎么除去她?”

“你不是说,你和秀锦两个要自个儿去?”

“晕倒!我是说,如果其他人不参与的话,我们俩就自个儿去……”

“那也不是13元!”洪心抱怨道,“我钱收不够!又没对着名单打勾,谁交谁没交的,全凭自觉了!而且秀锦给算错了,她把全车间的人都算上了,怎么没把阿雪本人去掉!”

“那没关系。多出的这一份我来垫上。”瑞珍说。

“可是,陈新颜干吗要出一份?”洪心又说,“平时她俩合不来,这几年也没说话,跟仇敌似的——陈新颜的钱我不收!”

“人家陈新颜自个儿跟我说,算她一份,你怎么就不收?”瑞珍有点火了。

洪心硬着嘴皮子说:“我就是看不过去!明明没来往,没交情,何必看望她!”

阿清、阿圆也附和起来,齐声煽动陈新颜不要交这份钱,没必要!交了钱,显得自己让步了,要去巴结她!

陈新颜原本跟几个人都说过,要算她一份,想当初她女儿得了脑瘤,开颅手术,阿雪去看望了,并且出了一百块钱……不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一百元是挺有分量的……当然,那时她俩还没闹翻呢……

思来想去,陈新颜举棋不定,干脆不发声,两个绑在一起的姐妹替她做主,她也不好得罪她们的好意。

于是,这点凑份子的小事就像捅了个马蜂窝,整个车间都不得安宁了。

瑞珍被闹得心烦,当即拿出她的杀手锏来,安排每个人只交13元,交多了的退回去,没交的各人补上。陈新颜和阿雪本人那两份,26元,由她填补。然后,她在大黑板上写上:

某某:13元;

某某:13元;

……

凡有交钱的,均记上13元。黑板上,独独没有陈新颜的名字。

到了下午,全车间又炸开了锅。

“瑞珍真是疯了,怎么把名字都给写出来了!”

“人情最不值钱,一翻脸,顶个屁!”

“也就她那种人丢得起这张脸!”

“就那13元,买袋手纸都不够,还计较呢。”

“……”

背着两个班长,员工们又叽叽歪歪地说开了。

陈新颜讨不着一个好,默不作声地把那13元搁到瑞珍的柜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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