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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交往了三年并约好要结婚的对象,却甜甜圈化了之后,我们之间的感情逐渐开始有了摩擦的那个时分——谁会和甜甜圈化的恋人相处和谐的呢?我每天晚上到酒吧喝得烂醉,变得象“The Treasure of the Sierra Madre”里的堪富利保加那样消瘦憔悴。

    “大哥,拜托你别再想她了。这样下去身体会搞坏的啊!”妹妹这样忠告我。“大哥的心情我很了解,不过甜甜圈化了的东西是不能复原的。你必须清楚地做个了断才行噢。不是吗?”

    确实她说的没错。就象妹妹说的那样,一旦甜甜圈化了的东西会永远维持甜甜圈化的状态。

    我打电话给恋人说再见。“虽然跟你分开很难过,但终究是这样的命啊。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哟……等等。”

    “你还不知道吗?”甜甜圈化了的恋人说。“我们人类存在的中心是虚无的噢。什么也没有,是零噢。你为什么不好好确实看清楚呢?为什么眼睛老是只在周围部分打转呢?”

    为什么?想问这问题的可是我啊。为什么甜甜圈化的人们都只能那么偏狭地去想事情呢?

    不过总而言之,就那样,我跟恋人分开了。那是从现在算起两年前的事了。而且去年春天,这次是我妹妹没有任何前兆地也变甜甜圈化了。她才刚从大学毕业,开始在航空公司上班之后,在出差地的大饭店门厅突然变甜甜圈化了。母亲躲在家里,每天每天从早到晚都哭着过日子。

    我偶尔打电话给妹妹试着问她。“你还好吗?”

    “大哥你还不懂吗?”甜甜圈化了的妹妹说。“我们人类存在的中心是……”

“喂喂,是5721之1251吗?”女人的声音说。

    “是的,是5721之1251。”

    “对不起,突然打电话来,其实,我刚才打的是5721之1252。”

    “哦?”我说。

    “我从早上已经大概大了有三十次左右了。但每人接。嗯,大概出去旅行了也说不定噢。”

    “那么怎么样?”我试着问。

    “那么我想,可说是邻居吧,所以和不试着打打看5721之1251呢?”

    “噢。”

    女人轻轻地干咳一声。“我昨天晚上刚从曼谷回来。在曼谷遇到非非非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噢。超级难以相信的事情。非非非非非……常不得了的事。所以本来预定在那边呆一星期的,结果缩短为三天就回来了。我为了将这件事讲给1252一直在拨电话,如果我不跟谁讲的话,一定会睡不着觉的,可这事也不是对谁都能讲的。因此,我想到或许1251的人会听我说也不一定啊。”

    “原来如此。”

    “不过,其实我以为大概会是女的来接电话的。因为我想这种事情可能对女人会比较容易说出口吧。”

    “那真抱歉了。”我说。

    “请问你,几岁?”

    “上个月满三十七。”

    “嗯,三十七呀?好象再年轻一点会比较好,对不起噢,我这样说。”

    “不,没什么关系。”

    “对不起。”她说。“我决定试打5721之1253看看。再见。”

    就这样,曼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终于到最后都没有能够知道。

我问大泽过去他吵架时打过谁没有。

    大泽仿佛看什么刺眼东西似地眯细眼睛注视着我。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呢?”他说。

    那眼神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平时的他,其中有一种活生生的东西放射着尖刺刺的光。但那也仅限于一瞬之间,他迅速把光收回,恢复了平素温和的表情。

    也没什么太深的意思,我说。实际上这问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含意,无非一点点好奇心促使我提出这个不妨说是多余的问题的。我马上转换话题,但大泽没有多大兴致。看样子他在静静地沉思着什么、忍耐着什么、困惑着什么。无奈,我只好呆呆地看着排列在窗外的银色喷气式客机。

    说起我这样问他的起因,是由于他说他从初中时就一直去拳击训练馆。为等飞机而东拉西扯闲聊的时间里不觉谈起了那段往事。他三十一岁,现在仍每天去一次拳击馆,大学时代曾作为校代表队选手参加过好几次对抗赛,也入选过国家队。我听了有点意外。虽然过去一道办过几次事,但从性格上看不出他是练拳击练了近二十年的人。他斯斯文文的,不大爱出风头,工作踏踏实实富有耐性,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再忙也不疾言厉色横眉怒目。我一次也没听他说过别人的坏话或发过牢骚。总的说来不能不叫人怀有好感。长相也甚是温文尔雅落落大方,远非主动出击那一类型。很难想象如此正人君子会在某处同拳击连在一起,所以我才这样问他。

丈夫一如往常上班去后,剩下来的我就再无事可干了。我独自坐在窗边沙发上,从窗帘缝隙里静静地凝视院子。倒也不是有这样做的原由,不过是因为无所事事,只好漫无目的地看院子罢了。我想,如此观看之间,说不定会突然想起什么。院子里有许多东西,而我只看一株米槠树。那株树是我小时候栽在那里的,看着它一天天长大,觉得就像是自己的朋友,不知和它说了多少回话。

    那时我也在想,自己大概是在心里同树说话来着。说的什么无从记起,在那里坐了多久也稀里糊涂。每次看院子,时间都“吱溜溜”一刻不停地流向前去。但四周已完全黑了,应该在那里坐了好些时候。蓦然回神,听得很远的什么地方传来异常含糊不清的哼哼叽叽般的声音,一开始竟好像是自己体内发出的,一如某种幻听,一如身体纺出的黑幕的前兆。我屏息敛气,侧耳倾听。那声音隐隐约约然而确确实实地朝我靠近过来。到底是什么声音呢?我全然摸不着头脑,惟觉声音里带有几乎能使人生出鸡皮疙瘩的可怖意味。

    少顷,米槠树根那里的地面简直像有沉重的水即将涌出地表一般一颤一颤地隆起。我大气也不敢出。地面裂开,隆起的土纷然崩落,从中探出尖爪样的东西。我攥紧双拳,目不转睛地盯视。有什么事即将发生!爪子锐不可挡地扒开泥土,地洞眼看着越来越大。继而,一头绿色的兽从洞口抖抖地爬了出来。

    兽浑身披满光闪闪的绿鳞,爬出土后身子瑟瑟一抖,鳞片上的土纷纷落下。它鼻子长得出奇,越往端头绿色越深,鼻尖细如长鞭。只有眼睛同普通人的一样,让我心惊胆战,因为那眼睛里竟带有类似完整情感的光闪,无异于我的眼睛你的眼睛。

“那道浪要把我抓走的事,发生在我十岁那年九月间一个下午。”第七位男士以沉静的语音开始讲道。

    他是那天晚上讲故事的最后一位。时针已转过夜间十点。人们在房间里围坐一圈,可以从外面的黑暗中听到向西刮去的风声。风摇颤着院里的树叶,“咔嗒咔嗒”急切切地震动着窗上的玻璃,然后带着吹哨般尖利的声响刮往什么地方去了。

    “那是一种特殊的、从未见过的巨浪。”男士继续道,“浪没能把我捉走——只差一点点——但浪吞掉了对我来说最为珍贵的东西,把它带往另一世界。而到重新找回它,已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无可挽回的、漫长而宝贵的岁月。”

    第七位男士五十五六岁光景,瘦削,高个儿,蓄着唇须,右眼侧有一道像小刀扎的细小然而很深的伤疤。头发很短,星星点点掺杂着硬撅撅的白发。脸上带着人们难以启齿时常有的表情,但那表情同他的脸庞甚为谐调,仿佛很早以前就在那里了。他身穿灰色粗花呢上衣,里边套一件朴素的蓝衬衫,手不时摸一下衬衫领口。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干什么的也无人知晓。第七位男士随后低声清清嗓子,将自己的话语沉入短暂的缄默。人们一声不响地等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