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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这鱼给什么东西弄伤了,”他说出声来,把钓索往回拉,看能不能叫鱼转回来。但是拉到快绷断的当儿,他就握稳了钓索,身子朝后倒,来抵消钓索上的那股拉力。

  “你现在觉得痛了吧,鱼,”他说。“老实说,我也是如此啊。”

  他掉头寻找那只小鸟,因为很乐意有它来作伴。鸟儿飞走了。

  你没有待多久,老人想。但是你去的地方风浪较大,要飞到了岸上才平安。我怎么会让那鱼猛地一拉,划破了手?我一定是越来越笨了。要不,也许是因为只顾望着那只小鸟,想着它的事儿。现在我要关心自己的活儿,过后得把那金枪鱼吃下去,这样才不致没力气。

“着啊!”他说出声来,用双手使劲猛拉钓索,收进了一码,然后连连猛拉,使出胳膊上的全副劲儿,拿身子的重量作为支撑,挥动双臂,轮换地把钓索往回拉。

  什么用也没有。那鱼只顾慢慢地游开去,老人无法把它往上拉一英寸。他这钓索很结实,是制作来钓大鱼的,他把它套在背上猛拉,钓索给绷得太紧,上面竟蹦出水珠来。

  随后它在水里渐渐发出一阵拖长的咝咝声,但他依旧攥着它,在座板上死劲撑住了自己的身子,仰着上半身来抵消鱼的拉力。船儿慢慢地向西北方向驶去。

  大鱼一刻不停地游着,鱼和船在平静的水面上慢慢地行进。另外那几个鱼饵还在水里,没有动静,用不着应付。

  “但愿那孩子在这儿就好了,”老人说出声来,“我正被一条鱼拖着走,成了一根系纤绳的短柱啦。我可以把钓索系在船舷上。不过这一来鱼儿会把它扯断的。我得拚命牵住它,必要的时候给它放出钓索。谢谢老天,它还在朝前游,没有朝下沉。”

第二章

  淡淡的太阳从海上升起,老人看见其他的船只,低低地挨着水面,离海岸不远,和海流的方向垂直地展开着。跟着太阳越发明亮了,耀眼的阳光射在水面上,随后太阳从地平线上完全升起,平坦的海面把阳光反射到他眼睛里,使眼睛剧烈地刺痛,因此他不朝太阳看,顾自划着。他俯视水中,注视着那几根一直下垂到黑魆魆的深水里的钓索。他把钓索垂得比任何人更直,这样,在黑魆魆的湾流深处的几个不同的深度,都会有一个鱼饵刚好在他所指望的地方等待着在那儿游动的鱼来吃。别的渔夫让钓索随着海流漂去,有时候钓索在六十英寻的深处,他们却自以为在一百英寻的深处呢。

  不过,他想,我总是把它们精确地放在适当的地方的。问题只在于我的运气就此不好了。可是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今天就转运。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走运当然是好。不过我情愿做到分毫不差。这样,运气来的时候,你就有所准备了。

“那么祝你晚安。早上我去叫醒你。”

  “你是我的闹钟,”孩子说。

  “年纪是我的闹钟,”老人说。“为什么老头儿醒得特别早?难道是要让白天长些吗?”

  “我说不上来,”孩子说。“我只知道少年睡得沉,起得晚。”

  “我记在心上,”老人说。“到时候会去叫醒你的。”

  “我不愿让船主人来叫醒我。这样似乎我比他差劲了。”

  “我懂。”

  “安睡吧,老大爷。”

孩子是把这些饭菜放在双层饭匣里从露台饭店拿来的。他口袋里有两副刀叉和汤匙,每一副都用纸餐巾包着。

  “这是谁给你的。”

  “马丁。那老板。”

  “我得去谢谢他。”

  “我已经谢过啦,”孩子说。“你用不着去谢他了。”

  “我要给他一块大鱼肚子上的肉,”老人说。“他这样帮助我们不止一次了?”

  “我想是这样吧。”

  “这样的话,我该在鱼肚子肉以外,再送他一些东西。他对我们真关心。”

  “他还送了两瓶啤酒。”

  “我喜欢罐装的啤酒。”

  “我知道。不过这是瓶装的,阿图埃牌啤酒,我还得把瓶子送回去。”

  “你真周到,”老人说。“我们就吃好吗?”

  “我已经问过你啦,”孩子温和地对他说。“不等你准备好,我是不愿打开饭匣子的。”

  ①这些是加勒比海地区老百姓的主食。

  “我准备好啦,”老人说。“我只消洗洗手脸就行。”你上哪儿去洗呢?孩子想。村里的水龙头在大路上第二条横路的转角上。我该把水带到这儿让他用的,孩子想,还带块肥皂和一条干净毛巾来。我为什么这样粗心大意?我该再弄件衬衫和一件茄克衫来让他过冬,还要一双什么鞋子,并且再给他弄条毯子来。

  “这炖菜呱呱叫,”老人说。

  “给我讲讲棒球赛吧,”孩子请求他说。

  “在美国联赛①中,总是扬基队的天下,我跟你说过啦,”老人兴高采烈地说。

  “他们今儿个输了,”孩子告诉他。

  “这算不上什么,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恢复他的本色了。”

  “他们队里还有别的好手哪。”

  “这还用说。不过有了他就不同了。在另一个联赛②中,拿布鲁克林队和费拉德尔菲亚队来说,我相信布鲁克林队。不过话得说回来,我没有忘记迪克·西斯勒和他在那老公园③里打出的那些好球。”

  “这些好球从来没有别人打过。我见过的击球中,数他打得最远。”

  ①美国职业棒球界按水平高低分大联赛及小联赛两种组织,美国联赛是两大联赛之一,扬基队是其中的佼佼者。

  ②指另一大联赛,全国联赛。这两大联赛每年各通过比赛选出一个胜队,于十月上半在双方的场地轮流比赛,一决雌雄,名为“世界大赛”。

  ③指费拉德尔菲亚的希贝公园,是该市棒球队比赛的主要场地。迪克·西斯勒于年至年在该地打球。

  “你还记得他过去常来露台饭店吗?我想陪他出海钓鱼,可是不敢对他开口。所以我要你去说,可你也不敢。”

  “我记得。我们真大大地失算了。他满可能跟我们一起出海的。这样,我们可以一辈子回味这回事了。”

  “我满想陪那了不起的迪马吉奥去钓鱼,”老人说。“人家说他父亲也是个打鱼的。也许他当初也象我们这样穷,会领会我们的心意的。”

  “那了不起的西斯勒的爸爸可没过过穷日子,他爸爸象我这样年纪的时候就在联赛里打球了。”①

  “我象你这样年纪的时候,就在一条去非洲的方帆船上当普通水手了,我还见过狮子在傍晚到海滩上来。”

  “我知道。你跟我谈起过。”

  “我们来谈非洲还是谈棒球?”

  “我看谈棒球吧,”孩子说。“给我谈谈那了不起的约翰·J·麦格劳②的情况。”他把这个J念成了“何塔”③。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有时候也常到露台饭店来。可是他一喝了酒,就态度粗暴,出口伤人,性子别扭。他脑子里想着棒球,也想着赛马。至少他老是口袋里揣着赛马的名单,常常在电话里提到一些马儿的名字。”

  ①指乔治·哈罗德·西斯勒(—),他于年开始参加大联赛,于年第一次荣获该年度的“美国联赛中最宝贵球员”的称号。

  ②麦格劳(—)于年开始当职业棒球运动员,年参加纽约巨人队,担任该队经理,直至年,使该队成为著名的强队。他于年后就不再上场参加比赛。

  ③J为约瑟夫的首字母,在西班牙语中读为“何塔”。

  “他是个伟大的经理,”孩子说。“我爸爸认为他是顶伟大的。”

  “这是因为他来这儿的次数最多,”老人说。“要是多罗彻①继续每年来这儿,你爸爸就会认为他是顶伟大的经理了。”

  “说真的,谁是顶伟大的经理,卢克②还是迈克·冈萨雷斯?”③

  “我认为他们不相上下。”

  “顶好的渔夫是你。”

  “不。我知道有不少比我强的。”

  “哪里!”孩子说。“好渔夫很多,还有些很了不起的。不过顶呱呱的只有你。”

  “谢谢你。你说得叫我高兴。我希望不要来一条挺大的鱼,叫我对付不了,那样就说明我们讲错啦。”

  “这种鱼是没有的,只要你还是象你说的那样强壮。”

  “我也许不象我自以为的那样强壮了,”老人说。“可是我懂得不少窍门,而且有决心。”

  “你该就去睡觉,这样明儿早上才精神饱满。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回露台饭店。”

  ①列奥·多罗彻(—)为三十年代著名棒球明星,年起任纽约巨人队经理,使之成为第一流的强队。

  ②阿道尔福·卢克于年生于哈瓦那,年前曾先后在波士顿、辛辛那提、布鲁克林及纽约巨人队当球员,后任经理。

  ③四十年代后期曾两度担任圣路易红色棒球队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