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搜索

那天上学的时候并没有穿红衣服,却被一只疯水牛一路追进学校。

    跑的开始以为水牛只追一下就算了的,或者会改去追其他的行人,结果他只钉住我锲而不舍的追。哭都来不及哭,只是没命的跑,那四只蹄子奔腾着咄咄的拿角来顶——总是在我裙子后面一点点距离。

    好不容易逃进了教室,疯牛还在操场上翻蹄子踢土,小学的朝会就此取消了。同学很惊慌,害怕牛会来顶教堂。晨操播音机里没有音乐,只是一再的播着:“各位同学,留在教室里,不可以出来,不可以出来!”

    我是把那条牛引进学校操场上来的小孩子,双手抓住窗口的木框,还是不停的喘气。同学们拿出了童军棍把教室的门顶住。而老师,老师们躲在大办公室里也是门窗紧闭。

    就是那一天,该我做值日生。值日生的姓名每天由风纪股长写在黑板上,是两个小孩同时做值日。那个风纪股长忘了是谁,总之是一个老师的马屁鬼,压迫我们的就是她。我偶尔也被选上当康乐股长,可是康乐和风纪比较起来,那份气势就差多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十分平淡的。也问过好几个朋友,问他们有没有同样的经验,多半答说有的,而结果却都相当辉煌,大半没有捱打也没有被责备。

    我要说的是——偷钱。

    当然,不敢在家外面做这样的事情,大半是翻父母的皮包或口袋,拿了一张钞票。

    朋友们在少年的时候,偷了钱大半请班上同学吃东西,快快花光,回去再受罚。只有一个朋友,偷了钱,由台南坐火车独自一人在台北流浪了两天,钱用光了,也就回家。据我的观察,最后那个远走高飞的小朋友是受罚最轻的一个,他的父母在发现人财两失的时候,着急的是人,人回来了,好好看待失而复得的儿子,结果就舍不得打了。

    小孩子偷钱,大半父母都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日不给零用钱才引得孩子们出手偷,当然这是比较明理的一派父母。我的父母也明理,却忘了我也需要钱,即使做小孩子,在家不愁衣食,走起路来仍期望有几个铜板在口袋里响的。

钱钱钱

金钱是深刻无比的东西,它背后的故事,多于爱情。钱可以逼死英雄。钱可以买尽美女。爱是一种巨大的能力,世上人以这样巨大的爱力去追逐金钱,于是金钱的能力笼罩一切。

社会上话题最多的总是钱、钱、钱、钱又是钱。世上的喜剧不需金钱就能产生。世上的悲剧大半和金钱脱不了关系。

付出金钱,买来的东西不会等值。付出精神,赚来的金钱也不等值。向人借钱,总恨不得对方慷慨解囊。归还欠债,偏偏心痛不乐的居多。

自己的金钱,当当心心叫做血汗钱。他人的金钱,怎么看都像是多出来的横财。

朋友之间,的确有通财之义——开口的那一方想。朋友之间,难得有通财之乐——给钱的那一方叹。

一个在金钱上富足的人,还能有心关怀到受困于窘境的穷人。才叫真正的富人。

金钱是美德,在于赚取和支配它的时候彰显。金钱是魔鬼,也在于赚取和支配它的时候现形。

金钱最公平。富人不快乐,穷人不快乐,不富不穷的也不快乐。

爱情

世上难有永恒的爱情,世上绝对存在永恒不灭的亲情。一旦爱情化解为亲情,那份根基,才不是建筑在沙土上了。我只是在说亲情。

某些人的爱情,只是一种“当时的情绪”。如果对方错将这份情绪当做长远的爱情,是本身的幼稚。不要担心自己健忘。健忘总比什么都记得,来得坦然。爱情的路上,坦然的人最是满坑满谷。一刹真情,不能说那是假的。爱情永恒,不能说只有那一刹。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数钱、睡觉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里去,是不容易天长地久的。

有时候,我们又误以为一种生活的习惯——对一个男人的或女人的,是一种爱情。爱情不是必需,少了它心中却也荒凉。荒凉日子难过,难过的又岂止是爱情?爱情有如甘霖,没有了它,干裂的心田,即使撒下再多的种子,终是不可能滋发萌芽的生机。

真正的爱情,绝对是天使的化身。一段孽缘,不过是魔鬼的玩笑。对于一个深爱的人,无论对方遭遇眼瞎、口哑、耳聋、颜面烧伤、四肢残缺……都可以坦然面对,照样或更当心的爱恃下去。可是,一旦想到心爱的人那熟悉的“声音”,完全改换成另一个陌生人的声调清晰呈现,那份惊吓,可能但愿自己从此耳聋。不然,情爱难保。说的不是声带受伤,是完全换了语音又流利说出来的那种。哦——难了。

爱情不一定人对人。人对工作狂爱起来,是有可能移情到物上面去的。所谓万物有灵的那份吸引力,不一定只发生在同类身上。爱情是一种奥秘,在爱情中出现藉口时,藉口就是藉口,显然是已经没有热情的藉口而已,来无影,去无踪。

如果爱情消逝,一方以任何理由强求再得,这,正如强收覆水一样的不明事理。爱情看不见,摸不着——在要求实相的科学呆子眼里,它不合理。可是学科学的那批人对于这么不科学、不逻辑的所谓虚空东西,一样难分难解。爱情的滋味复杂,绝对值得一试二尝三醉。三次以后,就不大会再有人勇于痛饮了。

逢场作戏,连儿戏都不如,这种爱情游戏只有天下最无聊的人才会去做。要是真有性情,认真办一次家家酒,才叫好汉烈女。爱情是彩色气球,无论颜色如何艳丽,禁不起针尖轻轻一刺。云淡风轻,细水长流,何止君子之交。爱情不也是如此,才叫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我最喜欢别人将我看成傻瓜。这样与人相处起来就方便多了。

我不劝任何人任何事。其实,每一个人对自己的作为只是假糊涂而已。

对待一个恶人退让,结果使他得寸进尺。对待一个傻子夸奖,结果使他得意忘形。

世界上最公平的美事在于:聪明人洋洋自得。糊涂人也不认为自己差到哪儿去。

社会上最不公平的看法就是:摆在眼前一个自私自利,毫无道德良知,随时随处麻烦他人,占尽一切便宜的小人。一般只将这类人称为——“不懂事”。

而对待一个胸襟宽厚,善待他人,凡事退让,况且心存悲悯,乐于助人的真诚君子,一般人说起来只得一句——这个人嘛!不过是会做人而已。

“平凡人”和“枯燥人”绝对是两种人。大半枯燥人都夸说自己平平凡凡。最令人惧怕的一类人,在于性格的不明显。在这件模糊的外衣之下,隐藏着的内在人格又是什么呢?好邻居重要。好亲戚也重要。将亲戚请来做邻居,往往亲戚和邻居都成仇人。

化妆有助气色,无助气质。有家产和有家教没有太大关系。从容不迫的举止,比起咄咄逼人的态度,更能令人心折。人情冷暖正如花开花谢,不如将这种现象,想成一场必然的季节。

如果我们能够做得到将丈夫当成好朋友,将朋友看成手足,将手足当成自己真正的手和脚,将子女看成父母,将父母看成心爱的子女……这些人际关系,可能不是目前的这个局面了。

问题出在:谁会这么颠三倒四的去做傻瓜?做过上千次人性试验之后,对于任何一次必然重演的失败,都抱着一种信念——起码这个试验又做了一次。

婴儿诞生,一般人并不知晓婴儿的未来,可是都说——恭喜!恭喜!某人死了,一般人也不明白死后的世界,却说——可惜!可惜!

有意

我不赶时间的时候尽可能走路,这使我脚踏实地。    

不懒于思想,这使知识活用。我不妄想,迫使心清心明。我避开无谓的应酬,这使承诺消失。

我当心的去关爱他人,这使情感不流于泛滥。我苛刻的对待往事,这使人不必缅怀太多过去。我漠视无谓的闲言,这使我内心宽畅。我绝不过分对人热络,这使我掌握分寸。我很少开口求人,这使我自由。我不欠钱,这使我心安。我让人欠我的钱,这使我做傻瓜。

我看书,这使我多活几度生命。我写字,这使我免于说话。我说话,这使我不必写字。我赚钱,这使我证明能力。我花钱,这使金钱高贵。我生病,这使我了然健康必要。我健康,这使我提高警觉。我旅行,这使我没有东西拴住。我安居,这使我懂得乐业。我穿衣,这使我活用衣服语言。我吃饭,这使我活得下去。我哭,因为我爱。我笑,因为不能不笑呀!

如果

如果人的头发是花园,春夏秋冬,百花乱放,那番景色会如何?如果人的身体是果树,看来看去,哪个部分都可以找出不同果子的形状来。要是人会飞,想飞的可能只有瘦子。要是不赚钱就会有饭吃,世界人一定很无聊。要是妈妈煮一碗深蓝色的浓汤,吃是不吃?如果婴儿是包心菜里卷出来的,敢不敢去撒农药?

人和动物如果可以讲话,拒讲的一定是动物。要是人的双腿生根,植物满处乱跑,听见的声音大概全是救命救命救命……一旦人一说话,每一个字音都是一朵鲜花从口里蹦出来,你摆哪一种花摊?要是眼眼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我猜我还是只敢看看“木马屠城记”。

如果梦能成真,不敢睡觉的人一定很多。万一世上的人全长得一模一样,时装设计师就是最重要的人。如果时光开始倒流,老人紧张,小孩子更紧张。要是人可以上任何星球,我一定很有礼貌,请别人先去观光观光。要是白云可以拿来当被盖,除湿机的销路一定更兴隆。如果人可以穿墙,那种厚的,我还是不进去比较安然。如果雨可以快速冷冻成粉丝。夏天大旱的日子请飞机去下粉丝汤润田。要是人的思想如交流电波,人人藏不住秘密,那我一定当当心心的完全不想。要是全世界一起讲好——停止一切活动三个月。看看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不会的啦!

谁来发明一种机器;站在机器面前一切灵肉可以分解。另外许多地方再放一架“接收机”,出来一拼,又是个原来人。我看旅行社对这个构想,最是欢迎。

你以为你家的洋娃娃晚上不出去跳舞?不相信,去查看一下他们的鞋底。你以为你家的洋娃娃晚上不出来偷吃东西?不相信,剥开他们的肚子看一看。要是育婴室里所有刚出生的婴儿,用着老人沙哑的声音,吱吱呱呱的交换前生的来龙去脉,这个房间给你多少薪水才肯去喂奶瓶?人都怕死。

要是人永远永远不许死,你怕不怕?你以为只有你自己喜欢看木偶戏?你以为老天爷在玩什么把戏?如果海洋如同鲜血,鲜血流出来是黑汁,鼻涕是翠绿,眼泪是明黄,天空成深褐。而原野,如果所有的原野上竖出密密麻麻会动的蛇发——活蛇根立摇摆……你,又去不去另外一个星球?如果这一章你看了害怕,请看下一章,就不吓你了。

朋友

朋友是五伦之外的一种人际关系,一定要求朋友共生共死的心态,是因为人,没有界定清楚这一个名词的含意。朋友的好处,在于可以自由选择。有些,随缘而来,有的,化缘而来。更有趣的是,朋友来了还可以过,散了说不定永远不会再聚。如果不是如此,谁又敢交朋友呢?

不要自以为朋友很多是福气。福气如果得自朋友,那么自己算什么?一刹知心的朋友,最贵在于短暂,拖长了,那份契合总有枝节。朋友还是必须分类的 ——例如图书,一架一架混不得。过分混杂,匆忙中去急着去找,往往找错类别。也是一种神秘的情,来去影、去无踪,友情再深厚,缘分尽了,就成陌路。    

对于认识的人——所谓朋友,实在不必过分谨严。心事随心,心不答应情不深,情不深,见面也很可能是一场好时光。朋友再亲密,分寸不可差失,自以为熟,结果反生隔离。朋友之义,难在义字千变万化。朋友绝对落时空,儿时玩伴一旦阔别,再见时,情感只是一种回忆中的承诺,见面除了话当年之外,再说什么就都难了。

朋友无涉利害最是安全,一旦涉及利害,相辅相成的可能性极为微小,对克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朋友之间,相求小事,顺水人情,理当成全。过分要求,得寸进尺,是存心丧失朋友最快的捷径。雪中送炭,贵在真送炭,而不只是语言劝慰。炭不贵,给的人可真是不多。心意也是贵的,这一份情,最能意会。那是朋友急需的不是炭的时候。

认朋友,急不来,急来的朋友急去得也快。筛朋友,慢不得,同流合污没有回头路。

为朋友,两肋插刀之前,三思而后行。交朋友,贵在眼慈,横看成岭侧成峰,——总是个好家伙。小疵人人有,这个有,那个还不是也有,自己难道没有?即使结盟好友,时常动用,总也不该。偶尔为之,除非不得已。    

与任何人结盟,都是累的,这个结,不如不去打。意气之交,虽是真诚,总也失之太急。友情不可费力经营,这一来,就成生意。生意风险艰辛大,又何必用到朋友这等小事上去?关心朋友不可过分,那是母亲的专职。不要做“朋友的母亲”,弄混了界限。批评朋友,除非识人知性,不然,不如不说。强占友谊,最是不聪明。

雪泥鸿爪,碰着当成一场欢喜。一旦失去朋友,最豁达的想法莫如——本来谁也不是谁的。呼朋引伴,要看自己本钱。招蜂引蝶,甜蜜必然不够用。重承诺,重在衡量自己能力。拒说情,拒在眼底公平。讲义气,讲在不求一丝回报。说风情,说时最好保留三分。

知交零落实是人生常态,能够偶尔话起,而心中仍然温柔,就是好朋友。两性朋友关系一旦转化爱情,最是两全其美。两性之间,一生纯净友谊,绝对可能。只怕变质消失的原因,不在双方本人,而在双方配偶难以明白。

交朋友,不可能没有条件。没有条件的朋友, 不叫朋友, 那叫手足了。情深如海对朋友——不难。不难,在于没有共同穿衣、吃饭、数钱和睡觉。

跟自己做朋友最是可靠,死缠烂打总是自己人。沧海一粟敢与天地去认朋友,才是——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归彼大荒。

孩子

没有孩子的女人是特别受祝福的。

养一个小人,没有问题。为这份爱,担一生一世的心,担不起。

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去问孩子,孩子脱口而出的意见,往往就是最精确而实际的答案。成年人最幼稚的想法就是小孩子又懂得什么?其实,大半的孩子都不很享受做为一个孩子的滋味。这种情形,在中国偏又多些。

适度的责骂孩子,可能使孩子的心灵更有安全感。

中国夫妇,对于不圆满的婚姻,大半采取瓦全。理由是——为了孩子。欧美父母,处理不愉快的结合,常常宁愿玉碎。理由也是——为了孩子。

孩子并不以为自己小,是大人一再灌输大小的观念,才造成孩子的“承认事实”。

童年,只有在回忆中显现时,才成就了那份完美。

快乐

比较快乐的人生看法,在于起床时,对于将临的一日,没有那么深沉的算计。完全没有缺乏的人,也不可能再有更多的快乐了。

快乐是一种等待的过程。突然而来的所谓“惊喜”,事实上叫人手足无措。一般性的快乐往往可以言传。真正深刻的快乐,没有可能使得他人意会。

快乐和悲伤都是寂寞。快乐是不堪闻问的鬼东西,如果不相信,请问自己三遍——我快乐吗?快乐是另外一件国王的新衣。这一回,如果国王穿着它出来游街,大家都笑死了——笑一个国王怎么不穿衣服出来乱跑呀!

你快乐吗?你快乐吗?你快乐吗?

试试看,每天吃一颗糖,然后告诉自己——今天的日子,果然又是甜的。

岁月

我们三十岁的时候悲伤二十岁已经不再回来。我们五十岁的年纪怀念三十岁的生日又多么美好。

当我们九十九岁的时候,想到这一生的岁月如此安然度过,可能快乐得如同一个没被抓到的贼一般嘿嘿偷笑。

相信生活和时间。时间冲淡一切苦痛。生活不一定创造更新的喜悦。

小孩子只想长大,青年人恨不得赶快长胡子,中年人染头发,高年人最不肯记得年纪。出生是最明确的一场旅行。死亡难道不是另一场出发?

成长是一种蜕变,失去了旧的,必然因为又来了新的,这就是公平。

孩子和老人,在心灵的领域里,比起其他阶段的人来说,自由得多了。因为他们相似。

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

伤心,是一种最堪咀嚼的滋味。如果不经过这份疼痛——度日如年般的经过,不可能玩味其他人生的欣喜。伤心没有可能一次摊还,它是被迫的分期付款。即使人有本钱。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办法快速结帐。有时候,我们要对自己残忍一点,不必过分纵容自己的哀怜。大悲,而后生存,胜于不死不活的跟那些小哀小愁日日讨价还价。

有些人的怨叹只是一种习惯,不要认真帮他们解决,这份不快乐,往住就是那些人日常生活中的享受。有时候我们因为受到了委屈而悲伤,却不肯明白,这种心情,实在是自找的。   

 挫败使人苦痛,却很少有人利用挫败的经验修补自己的生命。这份苦痛,就白白的付出了。    

小聪明人,往往不能快乐。大智慧人,经常笑口常开。

伤心最大的建设性,在于明白,那颗心还在老地方。

造化弄人。人靠自我的造化弄天。

自己

在我的生活里,我就是主角。对于他人的生活,我们充其量只是一份暗示、一种鼓励、启发、还有真诚的关爱。这些态度,可能因而丰富了他人的生活,但这没有可能发展为 ——代办他人的生命。我们当不起完全为另一个生命而活——即使他人给予这份权利。坚持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一种勇气。绝对不做那些良知不允许的事,是另一种勇气。

不要害怕拒绝他人,如果自己的理由出于正当。当一个人开口提出要求的时候,他的心里根本预备好了两种答案。所以,给他任何一个其中的答案,都是意料中的。

原谅他人的错误,不一定全是美德。漠视自己的错误,倒是一种最不负责的释放。过分为己,是为自私自利。完全舍我,也是虐待了一个生灵——自己。

自怜、自恋、自苦、自负、自轻、自弃、自伤、自恨、自利、自私、自顾、自反、自欺加自杀,都是因为自己。

自用、自在、自行、自助、自足、自信、自律、自爱、自得、自觉、自新、自卫、自由和自然,也都仍是出于自己。

自己是什么?自己是谁?自己是自己的吗?

乐命

今日的事情,尽心、尽意、尽力去做了,无论成绩如何,都应该高高兴兴的上床恬睡。人生的许多大困难,只要活着,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时间和智慧而已。

不要长久的仇恨任何人与事。这种心态——焚烧如同炼狱的苦痛,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自己。

我们如今是什么,大半是潜意识中所要的。我们而今不是什么,绝对是潜意识中所不取的。不怨天,不尤人,自得其乐最是好命。

苦求本身十全十美的人,那份认真强求,就是人格的不完美。    

平凡简单。安于平凡,真不简单。

一件心事,想开了,固然很好。一件心事,怎么想也想不开,干脆将它丢掉。没处去想不是更好?

乐观是幼稚,悲观又何必。面对现实,才叫达观——抵达的那个达。

抗命不可能,顺命太轻闲,遵命得认真,唯有乐命,乐命最是自由自在。

做人做事,惟有眼低手高,才能意气平和。

看事眼高手低,除了怨叹之外,还有什么时效。

男与女

男人——百分之八十的那类男人,潜意识里只有两样东西——自尊心和虚荣心。能够掌握到这种心理,叫一个骄傲的大男人站起来、坐下去,都容易得很。    

女人最爱的两样东西,很可能是爱情与金钱。女人在精神和物质双方面,大半都比男人现实得太多。再糊涂的女人,选丈夫时,都有她的精明。再精明的男人,一旦恋起爱来,就都傻啦!    

女人的直觉反应,往往胜于男人考虑再三的判断。女人不讲逻辑,男人拿她有理也说不清。乍一看来,喜欢花前月下,雨中漫步的好像总是女人。其实,在这些柔软情调的背后,女人内心的计划可绝对不止这一点点。

天下男人,在家居生活中,往往只不过是儿童的延伸。如果女人抱着爱护儿童的胸怀去对待父亲、丈夫和兄弟,他们大半会用热烈的真情给予回报。万一,女人硬要在家中将这种“儿童延伸体”,当成对手,硬逼男人对抗,得到的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男人是泥,女人是水。泥多了,水浊;水多了,泥稀。不多不少,捏两个泥人——好一对神仙眷侣。这一类,因为难得一见,老天爷总想先收回一个,拿到掌心上去看看,看神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怕太太的男人,哪里是真怕——疼惜是原因,省了麻烦是高妙。欺辱丈夫的妻子,那份吃定了的霸气,可真是不疼不惜不怕麻烦。丈夫在外伤害社会,欺负弱小善民,做太太的明知也不理。一旦丈夫在外认真有了红尘知己,那个太太一定拿性命来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谓大义灭亲也。

忍耐的女人,男人很少看在眼里,还有可能要轻视。忍耐的男人,女人又说他没有用,一样看不起。    

对待女人——结了婚之后的太太,甜言蜜语固然有助婚姻美满,可是倒不如按月缴上薪水袋来得管用。对待男人——结了婚的丈夫,洗衣煮饭固然有助婚姻美满,可是倒不如始终轻言好语来得有效。女人在家噜噜唆唆男人受不了。    

女人一旦回娘家,男人少了那根肋骨,才知坐也不是,睡也不是。    

不结婚的女人越来越多,这表示了什么?丧妻立娶的男子古来皆是,这又表示了什么?

女人和男人的战争,开始在洪荒。女人和男人不打仗,又活得实在没有意思。女人和男人——真难。

——谈话记录之一

    今天要说的只是一个爱的故事,是一个有关三十岁就过世的一个男孩子,十三年来爱情的经过,那个人就是我的先生。他的西班牙名字是Jose,我给他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叫荷西,取荷西这个名字实在是为了容易写,可是如果各位认识他的话,应该会同意他该改叫和曦,和祥的“和”,晨曦的“曦”,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他说,那个“曦”字实在太难写了,他学不会,所以我就教他写这个我顺口喊出来的“荷西”了。

    这么英俊的男孩!

    认识荷西的时候,他不到十八岁,在一个耶诞节的晚上,我在朋友家里,他刚好也来向我的一些中国朋友祝贺耶诞节。西班牙有一个风俗,耶诞夜十二点一过的时候,邻居们就要向左邻右舍楼上、楼下一家家的恭贺,并说:“平安。”有一点像我们国人拜年的风俗。那时荷西刚好从楼上跑下来,我第一眼看见他时,触电了一般,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如果有一天可以做为他的妻子,在虚荣心上,也该是一种满足了,那是我对他的第一次印象。过了不久,我常常去这个朋友家玩,荷西就住在附近,在这栋公寓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我们就常常在那里打棒球,或在下雪的日子里打雪仗,有时也一齐去逛旧货市场。口袋里没什么钱,常常从早上九点逛到下午四点,可能只买了一支鸟羽毛,那时荷西高三,我大学三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