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年轻人叫波，他住在外国的某个城市，整日梦想着成为著名歌手。尽管他白天在一家镜子店卖镜子，晚上就到咖啡馆呆着，听自己喜欢的歌手唱歌。说句真话，波的嗓子并不是很好，甚至连基本的乐感都没有。他最渴望的就是能够站在舞台上，得到潮水般人群的狂热崇拜。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成为伟大的歌手——本来，他将带着这样的信念终其一生，然而，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把他的生活搅了个底朝天。战争爆发了。他和所有的年轻人都应征入伍。严苛的基本训练之后，他被派到前线打仗。抵达一片有着崎岖的小山，几乎看不到水的荒凉之地后，他被编入连队并发了武器。因为这场战争，他所在的国家的政府已经捉襟见肘，难以为继，所以发给他参加战斗的不是枪，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波所在的连队参加的第一次战斗，就是那场战争的决定性战役。两军在一个宽阔的平原上对峙，双方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进攻的命令。当我们的主角手持锈剑却被派到第一排的时候，他明白了：自己什么用也没有，只是炮灰而已。忽然，他自己身后的战友和平原上对面的敌人那边同时传来一声大喊，然后，双方的军队开始向对方发起冲锋。他朝前举着剑，奔跑着，泪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仗，而且自己也不想这么去死。
波向前跑了还不到一百码，这时，一颗炮弹在他的附近爆炸，弹片到处乱飞，有一小片击中了他的头部。他应声倒地。他慢慢失去了知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激烈的战斗在他身边持续了一整天，但最后他居然没有死。他头部是轻伤，只是让他暂时失去知觉而已。他昏睡过去，而且睡得很死，战斗的嘈杂声，士兵们死亡的喊叫声就在他的身边，他全都没有听见。
第二天，在乌鸦的叫声中这个年轻人醒了。他昏昏沉沉，而且受伤的头部也疼，但是他没有死。他揉揉眼睛，朝四周一看，战场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那场战斗的结果是，交战双方彻底消灭了对方，波是唯一的幸存者，或者说，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这个地方，周围的景象太可怕了——食腐动物死咬着支离破碎的尸体，烧焦的人肉和战马，被刀砍成碎片或者被大炮炸烂的大象和马，发出阵阵臭气。他一开始还走得小心翼翼，尽管不踩到阵亡者的残骸，但他很快就顾不上这些，狂奔起来。
快要靠近战场的边缘地带时，他看见有一条小路通往平原的下面。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那叫声很是瘆人，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鬼。后来他看见尸体堆中有一只手举了起来。他迟迟疑疑地走过了过去。原来是敌人的士兵，那人受伤严重，他哀求波给他点水喝。波十分同情这个快要死的人，就拿出自己的水壶，靠到那个敌方士兵的唇边。一番痛饮之后，那人请求波把他杀了。“把我杀了吧”他说“求你了，快用剑把我杀了”
“尽管我们的这位年轻人想帮这个快死的士兵，不希望看到他那么痛苦，但是波觉得要自己给他致命的一剑，他下不了手。“如果你一剑看下我的头，我保证会重重谢你”地方士兵说“一旦你死了，你还能给我什么？”年轻人问“我人走了后，灵魂会一直关注着你，确保你安全回家”
波十分想继续赶路，但是丢下这个士兵，让他在死亡的泥淖里痛苦挣扎，这也是件很残忍的事。他终于举起了锈迹斑斑的剑。那把在战场上还没有这样挥舞过的剑，现在一下子砍在那个快死的士兵的脖子上。那人的头滚到一边，可居然没有喷出血来。相反。一股黑烟从尸体的脖子那里冒了出来，和战场上那些余火冒出的烟一样升到空中，但奇怪的是，那黑烟并没有随风而散，而是慢慢聚成了人形。
波看到发生的一切，惊恐万状。他一把丢下剑，逃离了战场。一上了那条通往平原下面的小路，他就飞跑起来，头也不敢回。路上他一直想，自己能活下来，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那天晚上，波找了一个山洞，在洞里生了一小堆火。几乎跑了整整一天，他太累了。他靠在一块石头上，坐在那儿直打战，心里考虑着要赶到城里，明天早晨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正当他快要打瞌睡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洞壁附近有东西在移动。看到的一切让他呆若木鸡，因为那儿有一个影子慢慢逼近自己投射在洞壁上的影子。最糟糕的是，哪个慢慢靠近的影子不属于任何人或者物体。他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哪个步步紧逼的影子用它那双黑手喀住了波影子的脖子。那位年轻人觉得浑身冰冷，呼吸困难。就在他认为这个奇怪的幽灵将要置他于死地，他挣扎在生死之间的时候，他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不需要这个旧影子，它的无知只会像猴子一样跟在你后面亦步亦趋。我，沙杜，将成为你的新影子，为您效劳。
这个年轻人立即呼吸顺畅了。他大口喘着气。呼吸趋于正常后，他听见自己的周围传来一阵动听悦耳的歌声，这美妙的乐曲让他感到心神安宁。他酣然入眠，安静的度过了那天晚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波以为昨晚哪个古怪的影子只是噩梦而已，心里也就没有多想。他觉得浑身又恢复了精力，于是继续自己的返乡之旅。他走了几个小时才发现，尽管太阳在他身后，他的影子不在它本来应该在地方——他的前面，而是和他并肩前移。他在路上停了下来，转身注视着哪个地面上的黑影。那黑影飞跑到他身边，他听见它说：别担心，有我和你在一起呢。
波和他的新影子杜沙一起在路上走了数英里后，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需要钱买吃的，他们就走进一家小酒馆，和那里喝酒的人打赌说，他可以让自己的影子做些非同寻常的事情，这么容易就可以赢钱的机会，当然谁都不想错过，在这诱惑之下，许多人就掏出钱来赌。接着，波的影子在波躺下的时候仍然站着，或者当波的脸朝向前方的时候，影子却转过身来，在地上留下侧影。但即使如此，那些观众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很多次，波只好仓皇逃离那些村庄，因为愤怒的村民认为他是魔鬼缠身，要打死他
波经历了很多磨难，但凭借自己的毅力，终于到了他出生的那个城市。他发现，战争已经结束，他所在的国家的政府打赢了。他决定回到镜子店去找份工作，就在这时，杜沙在他耳边说，他们应该把在小酒馆和人打赌这件事进行表演。
他们给自己的表演起名为“快乐伴侣”。一束强光照在他身上，讲他的影子投射到一张白色的银幕上，波就对观众说，他的影子经常对他感到不耐烦，最近想随心所欲了。这位年轻人刚开始做了几样动作，那影子还紧紧跟在后面模仿，后来影子慢慢开始改变方向和动作。到了最后，两个人的动作已是大相径庭。大家都喜欢看这个表演。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好奇，这个影子怎么会有自己的思想呢？
他们的名声日隆，他和他的快乐伴侣一张都不停表演着，变得很有名，也很有钱，波终于实现自己生命的目标——让如潮的人群景仰他，崇拜他。然而，他从来没有机会独处，因为只有有光，杜沙就和他在一起，而波却又非常孤独，因为那个影子有些嫉妒，不喜欢他和另外的真人接近。如果波遇到一个他很喜欢的人，想和他叫朋友，影子就跟在那个人后面，知道他发现那个人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沙杜很乐意将这些不好的秘密告诉波，以此摧毁波和人类交朋友的机会。
一天晚上，表演结束后，一个叫艾米的年轻人走到波身边，请他在她的手中的节目单上签名。波签了名，然后两人就开始了交谈。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语言。艾米并不是非常漂亮，但是波对她一见钟情。他喜欢她的天真和迷人。他走过城市街灯照不到的黑暗处（因为沙杜只有在街灯下才能跟他们在一起），送她回家，路上，她唱了一首歌。艾米的嗓子真是动听啊。波问她愿不愿意在明天晚上他表演之前演唱。艾米很害羞，但波竭力说服了她，她最后接受了他 的邀请。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个影子因为波和那个姑娘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十分不快，于是，影子不停在波的耳边低语，说什么艾米不适合他。午饭过后，沙杜溜出去悄悄跟在艾米后面，却发现艾米完全是个性格温和，可爱的姑娘，没有任何缺点。然而，他还是飞速回到波身边，说些这个姑娘怎么不好的谎话。波不愿意听他说这些，影子妒火中烧，简直要气疯了。
那天晚上，艾米在大批观众面前演唱，收到了热烈欢迎。在观众的要求下，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她不停地唱啊唱，终于她的嗓子唱不动了，但这时快乐伴侣再开始表演以及太迟了 。尽管沙杜在他耳边嘀咕说这个唱歌的艾米会毁了他们两个，波对此毫不在意。她是真的，那个年轻人说，而我们俩却不是，人们喜欢她，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那天深夜，两位恋人走在那座城市的黑暗之中，后来在一盏街灯下停住了。波亲吻了那个金嗓女孩，但他没有注意的，投射到他们身后墙上的波的影子卡主了那个女孩的喉咙。他们的这一吻时间很长，特别长，等到波觉得吻的时间太长的时候，他以及感觉到艾米在他的臂弯中变软了。波将女孩儿从自己身边分开，发现她已经死了。
波转身面对着自己的影子，想为艾米的死报仇，但他又怎么能报仇呢？沙杜看着这位年轻人把拳头砸向砖墙，砸得鲜血淋淋，他狂笑不已。一位路人发现波的狂暴举动，又看到他脚边躺着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就尖叫道“杀人了，杀人了！”波慌忙逃入茫茫夜色中。
他要寻求帮助，又要避开他的影子，他唯一能够想到的符合条件的地方就是当地教堂的告解室。他坐在那儿，等牧师出现在木板的另一面。早晨，牧师终于来了。他先为这位年轻人祈福，然后问他有什么罪。波把一切都告诉了那位老牧师。牧师对他说：“我无法帮你，因为你已经被邪魔附身了。你必须到奥辛托山找那个住在山洞里的圣人。据说她可以降服这样的魔鬼。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波只有躲在告解室里。夜幕降临时，他很快收拾了行李，在天亮之前逃离这座城市，因为只有天一亮，他肯定会被人发现，会因为艾米的死而被逮捕归案。一走过有光亮的地方，他就听见沙杜在嘲笑他。太阳升起来了，波来到奥辛托山的脚下，此时那影子的嘲笑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虽然波彻夜未眠，困倦不堪，他还是开始往山上爬去。中午时分，他站在那位圣人住的山洞外的雪地里，呼唤着圣人。圣人对那些前来向她求助只认得恳求，一向来者不拒。她从洞里出来，身穿一件天蓝色的披风。容光焕发，金光四射。在她那头长长的金发周围有一轮光圈、
在沙杜的谩骂声中，波向圣人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波讲完后，圣人说：我可怜的朋友，难道你自己不明白自己已经疯了吗？这个影子只是你自己的想象之物。我知道你并不想那么做，可真正杀死艾米的人就是你，因为你嫉妒她那美妙的嗓音——从儿时开始你就渴望能有那样的嗓音了。
圣人的这一番话让波惊恐不已。他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他杀死了艾米。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走到悬崖边缘，跳下去死了。圣人为这个年轻人的决定感到非常难过，因为她知道自己本来是可以拯救他的灵魂的。后来，当她准备转身回洞里的时候，他发现波的影子还站在她面前。
沙杜走上前来，用他那黑色的长手指紧紧掐住圣人影子的脖子。圣人觉得生命在离自己而去，赶快呼唤自己的救主，于是她浑身立即充满了宇宙的能量。她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想用自己的光亮驱逐那个黑色的杀人怪物。沙杜快要被烧死了，他也赶快呼唤自己的救主，于是他那无所不在的黑暗力量得到了增强。光明与黑暗之间发生了一场激战。
在落日的余晖中，沙杜成功熄灭了圣人的生命之火，黑暗笼罩了一切。圣人倒在地上死了，她是圣火，只有两颗小火星逃了出来，它们飞进夜空，变成了亮晶晶的雪花，飘落到了下面的城镇。
（ 许冬平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