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嘴锄:探入地下的宝藏
The Plckaxe
关于鹤嘴锄
一般人把自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鲁米却鼓励我们把我们那个打满补绽的自我,连同它一切饮食上的生理需要,一起捣碎。鲁米劝诫我们,不要太容易被自己内在贪求安逸的那一面所蛊惑,相反的,当亲近的是一位严峻的导师。只有彻底与我们已拥有和所欲望的东西决裂,我们才有可能发掘出潜藏在我们存有深处的真正宝藏。鲁米用鹤嘴锄这个意象来指涉任何可以达成改造工程的工具:明晰的辨别能力、严峻的导师、来自简朴的力量和对自己忠实。鹤嘴锄可助我们拆掉虚幻的自我,挖掘出被污泥所隐埋着的两点闪光。
●倒错
是谁造成了这些倒错?
我将箭瞄向右,它却射向左。
我追逐一头鹿,却发现自己
被一头山猪追逐。
我殚思竭虑谋这谋那,
却落得在牢狱里终其余生。
我挖了个陷阱,
却自己掉了进去。
我当初实该质疑
自己的种种想望。
●审判日
在审判日,你的身体会作不利于你的证词。
你的手会说:“我偷窃过钱财。”
你的唇会说:“我口出过恶言。”
你的双脚会说:“我到过不该到的地方。”
你的生殖器会说:“我也是。”
它们会使你过去那些虚假的祷告一一现形。
你且噤声,让你的身体手足一吐为快,
像个跟在老师身后的学生那样说:
“他比我更懂得路。”
●解梦
此地是一个梦。
只有沉睡的人以为是实境。
随后,死亡如黎明降临,
你醒来不禁嘲笑
你曾经以为的哀伤。
但这个梦毕竟有异。
所有在虚幻的现世的作为
残忍的、无心的,
并不会随死亡时的清醒消散。
它徘徊著
必须被解读。
所有恶意的讪笑,
一时的、感官的欲望,
那些从约瑟夫身上扯下的华衣,
全变成你必须面对的
凶猛的野狼。
不期而来的复仇,
敏捷、报复的一击,
不过是孩童对另一个
孩童的游戏。
你知悉此地的割礼。
在彼处完全是阉割。
在我们身处的不稳定的年代
这是它的样貌:
一个人在他生活的城市里
酣然睡去,梦见住在
另一个城市。
梦里,他并不记得
他衿裘所在的这座城市。他坚信
梦中之城的真实。
世界就是这样一场梦。
许多倾城的烟尘
笼罩上空如一个遗忘的假寐,
但我们比这些城市还老。
我们的初始
是矿物。后来进化为植物状态
然后是动物阶段,之后成为人类,
我们总是遗忘先前的状态,
除了早春时分,我们偶然忆起
再次的葱绿。
这是一位青年寻求
导师的路径。这是为什么婴孩倾卧
胸脯,浑然不觉它欲望中的
秘密,只是本能的这么做。
人类在一道进化的跑道上被领着走,
经历重重智性的迁移,
虽然我们看似沉睡,
内在却是清醒的,
导引梦的方向,
并且最终将把我们惊吓一跳
跳回到我们的真吾。
●鹤嘴锄
我是一块未出土的宝藏,我渴望被人发现。
我要对这两句经文作些注解。
推倒这幢房子吧,成百上千的新屋
将可从此地立起,
因为这地底埋藏着
晶莹的黄宝石。
找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拆掉房子,
深深地挖入地基。有了黄宝石,
新的房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建成。
再说,你拆不拆,这栋房子
迟早都会倾圯。到时,
黄宝石将不属于你。
埋藏的财富是你拆房子和挖地的报酬。
如果你干等,到别人发现宝藏的时候,
你只有咬自己手臂的份。到时候你准会自怨自艾:
“我未做我该做的事。”
你住的只是间租来的房子,你并没有地契。
你在此开了一爿小店,
以缝缝补补破衣服讨生活。
但仅仅就在你脚下几尺之遥
就藏著两条宝石矿脉。
快!拿起鹤嘴锄,撬开地基。
你得放掉手上裁缝的工作。
何谓缝缝补补?你问。
就是吃吃喝喝。
你的身体像件沉重的斗篷一样不断磨损,
你以食物和其他无止境的自我满足来缝补它。
快掀开裁缝店的一角地板,看看地底。
你将发现泥土中的两点闪光。
●齐克尔
当太阳出来,没人会费力找星子。
和神融合的人不会消失,他或她,
只是完全被吸纳到了神的特质中。
你需要我引用《可兰经》的话为证吗?
万物都会被带入我们的显现中。
加入那些旅人。我们点的灯总有熄灭的时候,
有些灭得快些,有些灭得慢些,
有些暗些,有些亮些。
一屋的灯灭了,并不会影响别屋。
但这只是动物灵魂的情况,
不是神圣灵魂的情况。
太阳普照万屋,当它落下
所有屋宇皆由明转暗。
灯火是你的导师的形象。你的敌人
偏爱黑暗。蜘蛛在灯火上方结网,
从他或她的体内,吐出一层网。
要驾驭一匹野马,别抓马腿,
制它的脖子,用马勒。理智点。
骑上去!克己是必要的。
别蔑视老规则,它们帮得上忙。
●男子气概的精髓
男子气概的精髓并非源自男性,
也非源于友善的慰藉。
你的老祖母说:“你的脸色苍白,
也许不该上学去。”
当你听到这种话,赶紧跑。
父亲严厉的巴掌比这好。
你的身体渴望安逸,
而严父期盼于你的
是精神的净洁。
他指责你,但最终
引你向开阔天地。
祷求上天赐你一位严峻的导师吧,
听他,学他,并让他长驻心田。
镇日忙于累积安逸,
我们真该惶恐。
●托钵僧
一位托钵僧叩门乞讨面包
乾面包或湿面包都无所谓。
“这里不是面包店。”屋主说。
“那么,可否给我一丁点软骨头?”
“这里看起来像内铺吗?”
“一点面粉呢?”
“你听到磨石运转声吗?”
“一点水?”
“这儿可不是口井。”
不论托钵僧问什么,
屋主总刻薄嘲讽,
拒绝施予任何东西。
最后,托钵僧跑进屋,
撩起袍子,蹲下身,
一副要拉屎的样子。
“嘿,嘿!”
“安静点,你这可怜人。一处荒凉地
是方便的好地方。
既然这里没有生物,
又无生之所资,它需要人来给它施些肥。”
托钵僧开始自问自答。
“你是哪一种鸟?
不是被皇族圈养的猎鹰。
不是身上画著千百双眼睛的孔雀。
不是为几块糖说话的鹦鹉。
不是如恋人般在歌唱的夜莺。
不是为所罗门王捎信的戴胜鸟,
不是筑巢在崖边的鹳。
你究竟是什么?
你根本不是有名姓的物种。
你讨价还价、揶揄讪笑,
以保有自己的资产。
你忘了有一个唯一者,
他不在意所有权,
也从不汲汲于别人身上
谋取利益。”
注释:
①齐克尔(Zikr)一词有记忆、纪念、赞颂之意,故亦被译为赞念。赞念是苏菲派的重要功课,在进行修持仪式的时候,苏菲派的僧侣会反覆念诵一些赞颂真主的语句,最常念的一句是“万物非主,唯有真主。”(中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