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痕

  我是一个杀手。我叫唐斩。杀人者唐斩。

  对一个杀手来说,叫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如果他叫唐斩,这绝对是一种至高的荣誉。因为绝情会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而杀人者是绝情会中最优秀的杀手。

  以前大家都叫我4763。跟我的朋友4796一样,这只是个编号。我与这个编号生活了二十六年。

  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是个杀手。我十八岁开始杀人,整整八年,2922天,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我的刀下。每次杀人回来,我就在墙上刻一刀。斑驳的土墙上,新的刀痕覆盖着旧的刀痕,就像我这八年的记忆,伤痕累累。

  二十六岁那年,我终于取代了前一任杀人者。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失去了两个手指。

  手指就是刀客的生命。

  月暗

  七月三十,无月之夜。一个身影从东边飘然而来。他带着绝情会的令牌。他叫绝情使。

  绝情使蒙着脸,背驼着,像一张年迈的老弓。他总是匆匆而来,他从来都不多说一句话。他说,七月三十,春香楼,吕温侯。然后又匆匆离去。

  我开始用白色的羽毛擦拭我的刀。我知道,今天晚上,一个叫做吕温侯的人将死在春香楼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也没有人知道他死在谁的刀下。

  吕温侯死了。他的血染红了春香楼的绫罗帐。一个娇小的女子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脸色苍白,很久才向我说,谢谢你救我。

  我说,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杀人的。

  但是你救了我。她终于站起身来。她脖子上那枚月牙形的绿色玉石映衬着她脸上的羞涩和委屈。她说,她出来找她爹,被坏人卖到这种地方。

  她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哭声轻轻地湿润着我石头一样的心。我握刀的手,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软弱无力……

  她叫月暗。就是从这一天起,她开始为我做饭,开始为我洗衣,开始在无月之夜里为一个男人担惊受怕。

  那一次我回来得很晚,我发现我做事不再像从前那样利索。月暗含着泪为我肩头的伤敷药。她说,我们逃跑吧,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逃到没有仇恨没有伤害的地方。

  我的心像春潮的大海一样涨了起来。我没有回答她。我知道,我肩负着太重的使命,维系着太多的秘密,背叛只会意味着灭亡。

  月牙碧玉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圆如盘。

  绝情使第一次伴月而来。他看着惊慌的月暗,对我说,要么抛弃她,要么杀了她!

  我盯着绝情使。我的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绝情使抽出了刀。我没想到一个驼背老人的刀会如此之快。即便是我出刀阻拦,他的刀气也已经划破了月暗的胸衣。那枚月牙碧玉被劈成两半,一前一后掉在地上。一前一后,两声脆响。

  绝情使握刀的手开始颤抖。

  良久,房子里只剩下两个男人粗重的呼吸,还有一个女人惊恐的眼神。

  绝情使放下了刀。你们走吧,在走之前,还有最后一次任务:八月十六,赤龙坡,种韭翁。绝情使望了月暗一眼,接着说,任务完成,你们立刻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我又开始用白色的羽毛擦拭我的刀。月暗靠在我身上,手里抚着那裂成两半的月牙碧玉,忧伤地说,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种韭翁

  八月十六。天晴。

  赤龙坡上只有一个种韭菜的老翁。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弯着腰在菜地里侍弄他的韭菜。

  我的刀第一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种韭翁看到了我的刀,他没有直起腰来,他本来就是个驼背。他没有像常人一样慌乱,他很坦然地看着我的刀。他在阳光下眯着笑脸。

  我失手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失手。因为在出刀的那一刹那,我感觉种韭翁的眼神很熟悉。甚至我已经发现,种韭翁就是拉掉了蒙面布的绝情使。

  他出神地看着我,喃喃地问,为什么不下手?

  杀的怎么会是你自己?

  你杀了我,绝情会就会放过你们。绝情会的规矩,要么你死,要么我死,要么大家都死。

  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死?

  我曾经也叫唐斩——杀人者唐斩。杀人者应该是绝情的,但我跟你一样,我也爱上了一个女人。后来我抛弃了她,我才活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们留情?

  因为月暗是我的女儿。那枚月牙碧玉,就是我送给我女人的定情之物。我已经伤透了一个女人的心,就不能再让她的女儿伤心……

  我们可以一起逃,逃得远远的。

  来不及了……话还没说完,血已经从绝情使的脖子上汩汩流了出来。

  杀人者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他曾经跟我一块练刀。他曾经跟我一块执行任务。

  现在,他手上的刀让我感到心寒。

  4796。我叫他的名字。我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认错人了,我叫唐斩——杀人者唐斩。像刀子一样冷冰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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