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紧,夹杂着雪花,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一个乞讨的老人蜷缩在街角,破旧的帽子上盛满了雪花,有些像一朵石榴花。
除夕了,街道上到处弥漫着年的气味。
忙完最后一宗业务,他急急地朝火车站走去。刚给母亲打过电话,今年一定会回家过年。握着电话的母亲笑开了,仿佛很开心,像一个孩子。
在他的手伸向售票窗口时,几乎同时,一只遢邋带着汽油味的手也伸向了窗口。他抬起头,看见一张苍老的脸,领口微开,沾着绒绒的雪花,肩上背负着大包小包,让他看起来很矮小,给人仿佛经历了不少风霜的感觉。他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一位民工,这所城市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时,售票员说,最后一张票了,你们谁要?
又几乎同时,他们的手伸向了窗口。
售票员叹了一口气,最后一张票了,你们又是同时到的,我很为难,不如这样吧,你们给我讲一个回家的理由吧,谁的理由能打动我,这张票就归谁啦。
他急急地说,把票给我,我出两倍的价钱!说完,他掏出三张百元大钞丢到了柜台上。
售票员严肃地瞟了他一眼,有钱了不起啊?说着,口气就又软了下来,讲一个回家的理由吧,故事也好,能够打动我的话,这票就归你啊。
这时,民工拍拍窗口对售票员说,同志,能借我打一个电话吗?他很大方地掏出手机说,你打吧。民工接过手机,眼里写满了感激。民工一边拨着号码一边自言自语说,这年估计又是不能回家过了,这书包孩子等得急了呢。他的心突然像被刀子剜了一下一样痛。
他突然心软了,他拍拍窗口对售票员说,还是把票给他吧,我不回去了。售票员狐疑地望着他,脸上掠过一丝失落。这时,民工打完电话了,将电话还给了他。他当即拨了电话回家,对母亲说,妈,我不回去了,赶不上车。母亲想说什么,他一下就将电话挂了。
售票员的眼光柔和起来,对他们说,都进来坐坐吧,其实还有两张票,刚才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回家,也许听了你们的理由我会好受一些呢,她顿了顿,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唯一的儿子给我打了电话,说要陪女朋友不回来过年了,我心里很难受,他爸去世后,我都是一个人过年,年过得没滋没味。说着,售票员揩了一下眼泪。
他心头一酸,仿佛有泪流了出来。民工不自然地搓着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售票员打开门走了出来,都进去坐坐吧,反正车还没来,我们就当是聊聊天啦。
走进售票室,他们顿觉暖和了许多。售票员让他们坐下,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说,不过我还是很想听听你们回家的理由。
民工先说了:我五年没回家了,那时孩子刚满月,身子薄弱,他娘又没奶,没钱买奶粉,于是就出来打工了。每年都想回去陪他们母子俩,可是又心疼那一百多块的车费,就这样拖了五年。今年孩子他娘说,孩子该上学了,要我捎一个书包回去,我担心这孩子认不得我这个爸了。还好啊,今天遇上了贵人,我可以回家啦。
他抬起头,看见售票员正揩着眼泪。售票员对他点点头,示意该他说了。他顿了顿,就说开了:其实我去年就答应了母亲说要回家过年,刚好有一个工友病倒了,我送他去医院,从医院回来赶到车站,车已经开走了。后来,我跟母亲说,无论如何今年也要回家跟她一起过年呢。
售票员很感动地望着他,可是刚才你又要把票让给他?
他呷了一口水,我觉得他比我更需要这张票,他自己说了什么“这书包孩子等得急了呢”,我想,这算是他对他孩子的承诺吧。
售票员似乎不相信地问,就这么简单?
他又呷了一口水,缓缓地说,六岁那年,我爸承诺给我买一个书包当新年礼物,回来的路上,他遭遇了车祸,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将书包递给了我说,哟,儿子,你看,这是我买给你的书包……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上帝没有给他机会。说完,他已经泣不成声。
他们都很感伤,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有人拍了拍窗口。在他和民工抬起头的瞬间,售票员已经冲出去拥抱着窗外的年轻人了。他们知道,那是售票员的儿子回家过年了。
几乎同时,火车的汽笛悠扬地响了起来。他们站了起来,和售票员简单道别后,稳步地朝站台走去。在车上,他不停地想着,她的儿子怎么又回来了呢?不是说不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