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德牯到邻居家喝接亲酒。

  平日,他就喜欢喝几杯,又看到桂花挑了一张凳子,与自己同桌坐着,心里美滋滋的,喝起酒来兴致十足。只是他的酒量不大,七八杯下肚,脸就红起来。同桌的人看到桂花与二德牯时不时眼对眼,说:“二德牯也该敬桂花一杯吧。一桌子人,你二德牯谁都敬到了,唯独桂花这杯酒不敬说不过去吧。”

  桂花说:“谁敬我都不喝。我不会喝酒。”

  “那我们敬二德牯,他喝双杯酒!”

  二德牯站起身子,大声说:“喝就喝!反正是寡妇的裤子不经劝!”一仰脖儿,把一杯酒倒入嘴里。屁股还没落下,坐在一侧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角。“有事?”二德牯弯下身子,巴起眼问了一句。邻座小声嗔怪:“该掌嘴!你刚才怎么说?”“我说什么?本来这回事,寡妇的裤子……”二德牯还没把话说完,自己先瞠目结舌了。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缓缓把眼睛望向桂花,发现桂花把头扭开了,好像不想理自己。

  村里人早在咬耳朵,老单身公二德牯想娶桂花,桂花好像也有这么一点儿意思。

  桂花以前嫁过人,寡妇也当了一两年了。

  可眼前,二德牯真想掌自己的嘴。

  晚上,二德牯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真是自己找背运来走!他不停埋怨自己。一定要找桂花说一说,这成了二德牯的一桩心事。

  第二天早晨,他挑着水桶走到村口水井旁挑水,把两桶水吊上来,又撑着扁担站在井旁,不时往村口瞅瞅。桂花每天早晨也是这个时候挑水,二德牯想借这个机会跟桂花说上几句话。没多久,桂花挑着水桶来了。

  “对不起,桂花。”二德牯低下头,说,“那句话我不该说。”

  “什么话?”

  “就是寡妇裤子……”

  桂花乜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不是其他意思,只是说我喝酒直爽。”

  “那就多喝一点儿。”

  二德牯觉得桂花的话不冷不热,心里更着急——“我给你赔个不是。我不该说这种漏风漏气掉牙齿的话。”

  桂花突然“哼”了一声,“哐当”、“哐当”把两桶水吊上来,没再答话,挑起水桶径直走了。二德牯咧开嘴巴,愣愣望着她顺着青石板路远去的背影。

  但二德牯还不死心。他觉得桂花不是小心眼儿,这回肯定是一时赌气。于是,二德牯过了两天又在巷子口拦住桂花,说:“对不起,桂花,要不你掌我的嘴。”

  “咦,你怎么变得像老太婆一样?”

  “我……我真的错了。”

  “错在哪里?”

  “错就错在不该说。”

  “不该说?看样子错在哪里你自己还稀里糊涂。好了好了,你最好跳进东江湖洗个冷水澡,别再昏头昏脑的。”

  二德牯犯愁了,这下真的得罪了桂花。还能找个什么法子补救呢?他思来想去,最后找到隔壁的婶子,求她出面去说情。没多久,婶子一脸怒气回来,进门就把脚一跺,说:“二德牯,我不该帮你去说这个事,桂花那话怎么叫人听得下。她还说,她要嫁到隔壁那个村子里去。”二德牯往下一蹲,左手死死地拧着头发。婶子看了看,又有点怜悯起来,叹道:“你这剁脑壳的,这结人家都解不开,还是你自己去解吧。”

  他攥攥拳头,觉得婶子说得有道理。他蹬蹬地往桂花家走去。他感到困惑,平日在村里最好讲话的桂花怎么一下子变了,难道她真要嫁给人家?看来她是觉得自己的认错态度不好吧。

  桂花瞪了他一眼,说:“看样子,你还像个男人,也敢上门来。”

  “我是来认错的。请你原谅我这个下九流。”

  “是吧。”

  “我会改的,桂花。”

  “改什么?有什么好改的?”桂花没好气地说。

  “我、我不是好男人。”二德牯结结巴巴的。

  “当然不是好男人!连寡妇的裤子也要劝她脱掉?”桂花看了看他,腔调又怪怪的,“你怎么晓得寡妇的裤子不经劝?”

  二德牯不晓得怎么答话。

  “你劝过?”

  二德牯摇摇头。

  桂花那眼神突然变了,火辣辣的。“怎么,想不想劝一劝?”

  二德牯身子哆嗦了一下,又是摇摇头。

  “那你给我滚——”桂花突然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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