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夕,周口镇有一神偷,号大鹏。他自幼无亲无故,四岁流浪街头,七岁跟师学艺,先用双指从煤火炉中朝外夹煤球,天长日久,练就一副神奇的手,活路做得干净利索,从未失过一次手。那些年,神偷活跃在京广线上,南至广州,北至京都,在“偷界”里颇有些名气。
民国三十三年,神偷年过古稀,手眼不济,便不再行窃,决定洗手还乡,享几天清福。临回的时候,他特请能工巧匠制作了—块样式奇特的铜牌。铜牌为六角形,中间是“二龙戏珠”的图案,而那“珠”是用精贵的蓝宝石镶嵌的,黑夜里亦能熠熠闪光。他把铜牌先交给他的几个大徒弟,然后让他们拿去让他的徒子徒孙们相认,并规定从今以后认牌不认人,凡属日后见到此牌的弟子,均要孝敬几个。他行窃大半生,徒子徒孙无数,而真正见过这位祖师爷的却寥寥无几,于是那块铜牌便成了他安享晚年的经济基础。他无妻无室,回到周口后在颍河边盖了两间草房,养了条狗,种了些花草,日子倒也活鲜。每逢钱不济时,便取出铜牌挂在胸前,从漯河往南或往北地坐火车走一遭儿,不知不觉,几个口袋里便塞满了钞票。
这一天,他又外出“要”钱花,没想在漯河上火车时,不小心被挤掉了那块铜牌。这下他可慌了神!因为出来时带钱不多,已到了“囊中羞涩”的地步。加之从漯河到周口还有一百多里路,连回家的盘缠也没有了。万般无奈,他准备再行一回窃。他是老手,一眼就可以盯到别人衣兜儿里的钱财。一般人称这种小偷为“两夹儿”,顾名思义,就是用两个手指夹钱包儿。这种偷儿练功之时不但练快,也练准,尤其对中指和食指的练习,更是严格。他们的中指与食指基本相齐,又细又长,且有力,夹钱包儿如钳般结实,只瞬间工夫,钞票便易了主。当然也有黑话。他们称别人的上衣口袋为“天窗”,称裤兜儿为“地道”。
神偷先盯住了一个中年人的“天窗”,见里边鼓囊囊,想来货不少。他随那人上车,决定趁下车时再下手。那中年汉子穿着整齐,头戴礼帽,着一身中山装,样子极显庄重。神偷做活从来不小打小闹,他一眼便看出“被钓者”是大鱼。车到许昌,那中年人下车,他也下车,趁人多的时候,他下了手。不想他上了年纪,又久没行窃,动作显得迟缓,手刚拨开“天窗”纽扣儿,一只大手已抓住了他的手。那中年汉子抬头望他一眼,却没高喊,只是不松手,紧紧地卡住他,一直把他拉到没人处才松了。他很尴尬,从没丢过这种人。那汉子看了他一会儿,和气地问:“老大爷,是不是手头紧了?”他面红耳赤,嘴里咕嘟了一下,没吭气。那人笑了笑,从兜儿里掏出几张中央票,递给他说:“这个社会就要变,往后有了好日月,你老可不能再干这个了!”
神偷无地自容,面如红潮,说声“谢了”便急急钻进了人群里。那中年人又笑了笑,便出了车站。
神偷并没有走,一直跟踪了那人老远。他一生还未遇到过这种好人,决心要记准他。他把他当成了“无名恩人”。
解放初期,周口市为周口县,归许昌专署管辖。由于神偷上了年纪,没有安排工作,吃上了养老金,住进了养老院。春节期间,周口县县委书记到养老院给老人们拜年,众人都出门迎接。神偷一看,见来的县委书记正是当年那位中年汉子,一时不知所措,便急匆匆地躲了起来。
第二天,年过古稀的神偷便失踪了。
几个月后,那位县委书记接到一个人送来的木箱,打开一看,惊讶万分——内里是一百多根血淋淋的断指!书记莫名其妙,听那送箱人叙说缘由之后,许久许久,才禁不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