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这个国家本来在我心目中存在感一直很低,但前段时间它突然在我的朋友圈开始小范围刷屏:芬兰教育为什么全球第一、芬兰教育领先世界的秘密,诸如此类的标题。我一开始还半信半疑,以为这是中文互联网强行打造出来的神(yao)话(yan),于是在谷歌用英文搜了搜芬兰教育,没想到弹出来的第一个联想就是 best in the world.

补了几篇资料,才算了解了芬兰教育牛逼在哪:芬兰学生在 PISA(国际学生能力测试)排行榜上长期名列前茅,但与此同时,他们 7 岁才入学,功课负担几乎全球最轻,几乎没有私立学校,也没有什么天才班,更没有高风险的全国统一标准化测试。

这让我想到学生时代的学神朋友,跟我们一起追星一起煲剧一起搞各种课余活动,同时还不耽误回回考状元。

那么,芬兰到底是怎么批量炮制“学神”的呢?

F小姐

于广州

前段时间芬兰教育在中文社交媒体上火了,但源头其实是则不实消息——一篇外媒旧闻被中文媒体解读成“芬兰即将废除学科教育”,并当成新闻传播开来。

实际上,华盛顿邮报早前曾发文解读过芬兰 2016 年颁布的教育改革纲领。说废除学科有些言过其实,但芬兰教育改革的确是朝着通识化和场景教学两大方向迈进。这意味着芬兰更希望鼓励孩子们打破传统学科界限、对知识融会贯通、享受寓教于乐的轻松愉快的学校课程。

这无疑为芬兰教育的先锋性又增添了一个事例。但事实上,教育界人士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毕竟,北欧国家的富裕程度和文教水平早已蜚声世界。值得探讨的是,其他国家能不能从这个案例里取取经呢?芬兰的成功,到底是依托于北欧社会种种特殊的先天因素、还是凭借着一套具有普世推广价值的方法论?

孩子不必“赢在起跑线上”

中国父母们大多相信教育就是一场马拉松赛跑,从起跑线开始就不能放松竞争。于是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被送进各种各样的早教班,背古诗、学英语、练珠算……

反观芬兰,早教开始的年龄很晚,禁止向七岁以前的学生传授任何具体的知识。比较权威的科研结论证实,七岁之前学习科学和语言知识对孩子成长可能弊大于利。

对孩子来说,比起掌握大量知识,更重要的其实是整个青春期内人格与价值观的构建、以及对自身兴趣和外部世界的挖掘和探索。芬兰人把繁重的学习任务押在高等教育阶段,笃信只有在小孩的阶段玩得好,成人之后才能学得好。

引用芬兰一位教育中心负责人马琼涅米的话,七岁以前的孩子应该是多参加体育活动还有多玩,要在玩耍中释放孩童独特的创造力才好。

这两个基本要求不仅适用于七岁以前的芬兰孩童,也贯穿芬兰整个基础教育阶段。芬兰的学校里一般每小时会有 15 分钟的休息时间,强制学生在户外玩耍,每天在户外的体育活动时间为 90 分钟以上,冬天也不例外。

这一套要是放在美国,大概会有父母认为有害健康并投诉学校照看不力。但是心大的芬兰人有一句古谚,没有冷得不能出门的天气,只有没穿够的衣服。大口地呼吸芬兰新鲜少污染的冷空气,也被认为是有助于体魄和智力发育。

除了体育活动和创造性游戏,芬兰幼儿教育还包括一些常识:基础社交习惯和礼仪、穿衣打扮指南、如何与人和谐相处并建立友谊。著有畅销书《芬兰的一课》的教育学家帕斯·萨尔伯格总结道:这个阶段最重要的目标有两个,一是让小孩子始终身心愉快,成为一个健康活泼的人,二是渐渐让他们拥有对自己行为负责任的健全社会人格。

没有高科技,也没有标准化测试

尽管芬兰在科技领域颇有盛名,教育理念也被公认领先世界,但在芬兰的课堂里你反而找不到那些时髦的多媒体教学工具,甚至找不到一台电脑或者其他花哨的智能设备。芬兰人似乎相信对学生的输入量愈少愈好,学生极为有限的注意力与其浪费在电脑输出的模拟信号上,不如交给面对面的老师。

2011年,一位老师在指导七年级的学生。 摄:Erin Richards / MCT

在很多国家,要判断教育资源投入是否得当,除了看教学设备有多先进,就是看学生的成绩了。中国最常见的是选拔性考试,这点相信大家都体验过。地球另一边的美国广泛采用的则是标准化测试——让全体样本的考生成绩呈现钟形曲线的正态分布,从而判断平均水平,淘汰末尾排位。

可是,真实世界的能力禀赋分布哪里会恰好是正态分布呢?更何况,很多软性的素质和实力根本没法用客观考试来衡量。在芬兰人看来,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准备好面对真实世界的需求,而不是让他们解决掉一张又一张的答卷。

芬兰学生在 18 岁之前都不会经历强制参加的考试,而同龄的美国学生已经经历了 10 次大考(并不比中国轻松)。但与此同时,芬兰的高中毕业率在 2011 年已经高达 96%,美国的高中毕业率在去年创下历史新高,但也只是 81% 而已。

此外,芬兰也不存在以学校水平比拼排名为目的的统一测试,最多只会随机抽取一小部分学生参加的标准化测试,以供教育学者掌握全国学生的大体平均水平。

教师是社会上最受尊敬的职业

教育终归需要评估学生的知识水平和身心发展的程度,在芬兰,这个任务就交到了第一线老师的手里,就像足球教练可以在训练中天天观察球员的状态一样。

有的老师就发明了一套自己的评价体系。学生每天要写自评,以日记的形式记录自己遇到的挫折,反省以及成长;学生之间也要互相评价,并从中学会以积极地心态帮助他人、提出建设性的意见。评价的目的不是排名,而是让老师结合课堂表现,来充分掌握学生的发展状况,并且依此决定是否需要调整教学计划。

芬兰之所以放心对老师赋予这样的重托,是因为芬兰教师群体的确足够优秀、配得上这份信任。

在欧美国家,有大量诸如美丽坚教育者、欧洲教育在线之类的野鸡培训机构,可以让人短期速成教师资格。在美国甚至还有中学老师只经过暑假六七周的师范课程培训就被匆匆拉到教学第一线。

反观芬兰,则是截然不同的面貌。一个普通老师要经过五到十年的系统培养,从心理学、神经医学到幼教无所不通。芬兰中小学教师必须首先拿到教育学硕士学位,而全国只有八所精英大学开设了教育学硕士点,一般只有全校前 10% 的优秀学生够格报读师范课程。而这种培训并不是离开学校后就终止的,即使师范生已经当上了老师,仍然有机会接受各种各样的职业辅导。

这样严苛的培养和挑选流程,在中国人看来,大概就像长达八年的临床医学专业一样。而在芬兰,教师确实和医生一样,是社会上最受尊敬的职业。就像上手术台的医生不能被领导打断,在课堂里,老师就是最高权威。

来源:hechingerreport.org

此外,芬兰也连续十多年来被评为教师薪资效率最高的国家,这意味着单位薪资对应了恰到好处的课堂规模,因此保证了较高的教学水平。

在芬兰,一位老师平均只带 12 名学生。小班教学配上优秀的师资使得老师对课堂氛围有着很强的掌控力,师生和同侪之间充满尊重、互相鼓励,不像有些地方的课堂气氛严肃沉闷得像军营,又或是被嫉妒或者恶性竞争的风气毒害了学习氛围。

源于“平等”的芬兰教育能否推广?

芬兰前教育部长克里斯塔·吉鲁接受采访时曾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们对教育有信心,因为我们相信所有学校都是平等的。我们从不挑学校,因为我们不需要考虑住在哪里才能上到一个好学校。

这段话大概会让许多为学区房、国际学校、重点中学而奋斗的中国父母心酸不已,而这也恰恰是很多专家认为芬兰模式在其他国家难以复制的原因之一。芬兰教育的成功,本质上与平等公平的社会氛围脱不开干系。如果简单模仿,很可能出现“橘生淮北则为枳”的尴尬。

在贫富悬殊差距较大的国家,推行芬兰模式是不现实的。比如美国学者就有一种普遍观点,认为对于家庭贫困、自律性较差的孩子来说,也许只能用强硬的管理和题海训练来约束他们的纪律操守。他们想要获得更优质的教育,就必须先从已有的教育规则里挤进上游。这也不是孤例,在英国,平民阶级通过文法学校拼进名校的途径也是十分常见。

况且,学校教育无非是用以弥补学生家庭背景的差异,帮助阶层向上流动。但是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家庭让小孩受教育的意愿也明显较低,这是在全球都普遍出现的现象。要解决这个问题,教育再怎么改革也很难,还是要推行社会公平和福利先打打基础。

此外,文化多元性较高的国家也很难推行芬兰模式。像美国、印度这些国家尤其典型,幅员辽阔,又承载着很多种族、信仰、文化和语言。种族之间的冲突张力可以在宏观层面影响教育政策和公平性,也在微观层面影响着教室里不同族裔学生之间的互动关系。这是文化高度同质化的芬兰社会不必面对的挑战。

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没有生在芬兰就前途一片灰暗。世界上经常被拿来当做教育成功典范的四个国家,除了芬兰,还有加拿大、韩国和新加坡——后两个刚好与中国相仿,是儒家文化圈的国度。可见教育的成功并不是只有一种准则,条条大路可通罗马。

中国人对教育的重视大概自科举肇始就一直存在了,近年来随着留学热潮席卷全社会,高考考生人数也在逐年下降,国民对中外教育体系的差异也开始感兴趣。今天我们讨论芬兰教育系统,并不是奢望能推动制度的改革,但是如果能在观念上带来启发,我们离所追求的“教育”便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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