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金是命的背后,折射了什么心理?

今天是奥运会夺金日第一天,杜丽和庞伟没有拿到金牌,孙杨也没有,即便在国民素质已经大大提高,人民日报也报道唯金牌论时代已经去,但大部分媒体,依然用了“痛失金牌”来作为新闻标题,民众的热情也有微妙的挫败。

孙杨在新闻发布区痛哭,被万千荧光灯闪耀的时刻,我为他感到心疼。

这样的首金,只有在中国会被如此重视,西方体育人没有首金的概念,运动员把竞技场当成一个展示自己能力的舞台,尽人力听天命。

作家王旭说得好:“并不是说西方体育人没有国家概念,而是他们早已经走过了靠奥运会来赢得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的阶段,以尊重每一个运动员自己的价值为根基,向外衍生体育的含义。”

不仅仅是对孙杨,任何一个报道里,金牌和银牌的待遇都是差距巨大的:金牌可以分房子、回小城市是市委书记夹道欢迎,而即便是银牌、铜牌的选手,往往在一条新闻后,无人问津。

我还记得李宁,当年汉城奥运会意外从吊环上摔下,回国只能走一条偏僻的通道,黯然落泪。

成王败寇,事态炎凉。

中国人这种一边倒的惋惜“痛失金牌”、对”首金”极度渴望的心理,折射的是什么?

对极端成功主义的渴望。

我们要求的不是卓越,而是唯一;我们要的不是优秀,而是最优秀;我们要的不是发光,而是要大大盖过他人的光。

第一才有价值,第二黯淡无光。在成与败之间,没有缓冲地带,向前一步是天堂,向后一步是深渊。

这种价值观让我想起,1892年,心理学家William James在自己的基础书籍《心理学原理》中这样写道。

 “有些人仅因为自己是世界第二的拳击选手或世界第二的划桨手而羞愧自杀。他即便击败了整个世界唯独一人无法超越,在他看来,也一文不值;他强迫自己打败那个人,只要一天屈居第二,他的世界便没有精彩。”

拿到金牌的人生,一定保证顺利和幸福吗?

在我心里,极端成功主义,是极度虚弱的表现。因为它否定了人长期的价值,而把一次得失,看做赌注一样的重要。

这是赌徒心理。

即便以奥运为例,很多拿到金牌的冠军得主,并没有过完美的一生,

  •  2006年,全国举重冠军邹春兰自曝在一家公共浴室靠为人搓背赚取微薄的收入来为生时,举国震惊。当时她每月收入不足500元。

  • 昔日巴基斯坦英雄穆罕默德阿什克,代表国家参加1960年意大利奥运会和1964年的日本东京奥运会,被奉为民族英雄。

但当他退役后,好运随之结束,开过出租车和货车,在81岁高龄沦为了黄包车夫,每天拉黄包车的收入仅为409卢比(约人民币24元)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多样的,体制的缺陷,运动员本身教育结构的不完整、个体差异等等,但我想说的是,人生真正的成功从不是瞬间冲到顶峰,用尽所有的运气——独占鳌头的喜悦往往只有一瞬间,尔后的压力却会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地袭来。

当鲜花、掌声、鲜艳的红旗渐渐远离金牌得主后,才是人生的真相,才是故事的开始。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给我打个一个比方,她说,如果人生有5门功课,她不希望我是一门拿到100分,另一门拿到0分的孩子。她说,她更希望我,每门功课,都大概在80分左右。

她这么评价80分:“比刚及格的人要沾沾自喜一点,比一直在90分左右的人,压力小很多。”

我现在听懂了,我妈妈意思说,她希望我在事业、婚姻、友谊各方面,获得一个平衡,而平衡,是人生最大的智慧。

这同时也是“承认失去”的智慧,有时候,表面上,你是失去了一点点,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你其实得到了更多。

为什么我看不起极端成功主义?

第一,一个人的实际成就不如他的主观成就重要。你实际成功了吗,在不同评价体系里,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你对自己幸福感的判断,却最终决定了你人生的意义。

第二.得失从来不是看一朝一夕的事。人生是一个漫长起伏的过程,高潮和低谷交错,对极端成功的不执着,是长期稳定成功的最重要前提。

坐在边上鼓掌的人

我喜欢看奥运会,因为它从来不是达尔文丛林主义的野蛮竞争,它体现着全人民最美好的感情。

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们如今回忆起来,最感动的时刻是什么?是我们拿了多少金银铜的冷冰冰的数字吗?

印在我脑海中的美好场景是:男子举重105公斤以上级,德国选手马蒂亚斯•施泰纳夺冠后,把亡妻苏珊的照片和奥运金牌高高举起。铁汉柔情,这神圣的一幕,铭记爱情的伟大;

女子跳马银牌获得者丘索维金娜,为了让患有白血病的儿子得到更好的治疗,27岁高龄付出,并把自己由单项选手,练成了全能选手。她说,儿子是我的全部勇气。虽然她拿了银牌,但她告诉我们,母爱可以迸发多么巨大的力量;

以及,当时,俄罗斯和格鲁吉亚战火升级的时刻,在千里之外的中国奥运赛场上,10米气手枪决赛结束后,亚军俄罗斯名将帕杰林娜与铜牌得主格鲁吉亚的妮诺•萨卢克瓦泽在领奖台前主动相互拥抱,并送上“奥运之吻”——体育即和平。

……

这才是奥运的意义。

我们该怎么跟孩子解释竞争?

泛着人性光彩的感人光辉,才是体育持久的生命张力,而不是对极端主义成功的执着追求。

当我们说完这些后,我们的孩子可以更加从容地看待得失。

每当英雄跑过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人,需要在路边鼓掌:孩子,妈妈完全允许你,当那个,在路边鼓掌的人。

鲁迅先生在《华盖集》中写道:“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些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所以,我特别希望,当我们的孩子再长大一点,他们看到的新闻标题不再是,孙杨痛失金牌,而是恭喜孙杨,喜得银牌。

因为,当我们默认孙杨“痛失金牌”标题那一瞬间,我们的孩子,已经被极端成功主义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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